车钥匙拧动的声响在地下车库中格外清晰。林辰尚未完全坐进驾驶座,后视镜里那个穿深色夹克的身影已悄然移步,朝着立柱另一侧退去。他没有回头,只是将手机从公文包中取出,重新开机,信号恢复的瞬间,那条“你查得太深了”的短信已消失无踪。
他未再查看任何记录,而是直接拨通刘伟电话:“立刻调取今天三楼会议室的清洁排班表,重点查老周的动线时间。”
“林局,现在?”
“现在。”
电话挂断,林辰坐直身体,车窗映出他冷静的侧脸。威胁不是终结,而是破局的开始。对方既然出声,说明诱饵已被触动。他需要的不是慌乱,而是精准的反向推演。
十五分钟后,刘伟回电:“老周下午四点十分进入三楼会议室,停留两分十七秒,清洁车进出记录与往常一致。”
“有没有异常?”
“监控显示他把一份文件放进清洁车底层夹层,动作不太自然。”
林辰目光微凝。“把那段录像截取出来,不要存本地,用加密通道传到我备用邮箱。”
他合上手机,重新推开车门。车库灯光稳定,他沿着原路返回,脚步不快,却每一步都落在监控盲区的边缘。电梯上行时,他打开邮箱,视频已到。画面中,老周低头翻动文件,正是那份夹在简报中的中创尽调报告。他停留的十秒,恰好是文档翻至末页的瞬间。
林辰放大画面,逐帧查看。老周的手指在纸页边缘摩挲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文件被收走。
诱饵已被取走,但传递路径尚不明确。一个保洁员,为何能精准锁定这份未公开的文件?又为何在被监控的情况下仍敢触碰敏感材料?
他回到办公室,关灯,仅靠笔记本屏幕的微光操作。打开pdF原文件,他再次检查隐藏文本——“战略入股8.8%”仍嵌在末页空白处,字体与背景同色,肉眼无法识别。但若有人将文档转为图片格式,或使用文本提取工具,这段信息将自动显现。
这是陷阱,也是测试。真正的泄密者不会满足于翻拍截图,他们需要原始数据,以便伪造更精准的证据。而能使用技术手段提取隐藏信息的人,绝非底层员工。
他调出手机云端同步日志,筛选出昨夜两次异常同步的时间点。第一次在十点十四分,持续四十八秒,上传内容包含备忘录与短信缓存;第二次在凌晨两点零七分,仅三十一秒,但目标明确——正是那份《政企协同创新试点构想(1.0)》的草稿。
两次操作均未触发验证,说明权限已被预设。问题在于,谁能在非工作时间远程调取他的私人文件?
他调出机关外包人员登记系统,通过陈雪的权限借阅《2023年外包服务人员信息表》。老周的名字出现在保洁组,担保人一栏写着“陈芳”,职务:区府办打字员。
林辰指尖一顿。
陈芳——王为民区长日常文件的经手人之一。她的丈夫是王区长的司机,姓李,人称“老李”。而就在今天上午的例会上,王区长提到“个别同志动作不少”时,语气微妙,既非严厉问责,也非例行提醒,更像是一种被授意的敲打。
信息链条开始浮现。
他调出过去七天老周的清洁路线记录,发现其每日必经三楼会议室与档案室之间的走廊。而在昨日,他在档案室停留了八分钟,远超常规清洁所需时间。档案室无监控,仅有门禁记录。他申请调取门禁日志,发现老周刷卡时间为下午四点零五分,离开时间为四点十三分——正好覆盖文件被取走的时间段。
一个保洁员为何进入档案室?除非有人指引。
林辰打开备忘录,输入三行字:
“信息传递路径:
文件泄露 → 保洁员回收 → 打字员中转 → 司机传递 → 外部商人伪造证据 → 反向举报。”
他没有保存,而是逐行删除,最后清空回收站。真正的证据不能留在电子设备上。
他需要的是物理线索。
下班前,他将公文包留在工位,内侧夹层故意露出半张未写完的便签:“司机老李,爱去中山路烟酒行。”随后,他关灯离开,未走电梯,而是从消防通道下行,在三楼拐角处停下,静候。
十分钟后,保洁车的轮子声由远及近。老周推着车进入走廊,经过档案室门口时,脚步略顿,随即继续前行。林辰未现身,而是等他走远后,迅速进入档案室。
门禁系统显示,今日仅有两人进入:上午的档案管理员,以及下午四点零五分的老周。
他检查档案柜,发现《外包人员管理细则》被抽动过,书页有轻微折痕。翻开目录,第三页“信息保密责任”部分,边缘有极细的铅笔划痕,像是有人用笔尖轻轻描过。
这不是清洁员会做的事。
他取出手机,拍下划痕位置,随后恢复原状。
回到家中,他将今日收集的所有信息整合:
老周取走文件,接触隐藏信息;
陈芳为打字员,丈夫为区长司机;
王区长在会上的异常措辞;
司机老李常出入中山路烟酒行——孙老板名下产业之一;
银行转账截图金额为八万八,刻意模仿八百八十万预算的百分之一比例,显示伪造者熟悉项目细节;
手机云端权限异常,说明泄密者具备技术手段或内部支持。
所有线索指向一个闭环:信息从内部流出,经由司机传递至孙老板,再由其伪造证据,通过匿名渠道举报,制造舆论压力,逼迫项目停摆。
而老周,只是链条中最末端的工具人。
林辰坐在书桌前,取出西装内袋的玉佩,轻轻摩挲边缘。前世在军机处周旋于皇权与党争之间,他深知,真正的对手从不现身,而是借刀杀人。
这一次,刀是老周,是那份被翻拍的截图,是那条威胁短信。
但他也留下了一个破绽——那条“你查得太深了”的短信,发送时间在文件被取走后两小时,说明幕后之人仍在监控他的行动。他们怕了。
他打开笔记本,新建一个文档,输入:
“诱饵升级方案:
在下一份尽调报告中植入虚假财务数据,标注‘预付款8.8%已到账’;
将文件打印后放置于司机常去的茶水间休息桌;
同步释放消息:项目即将重启,合作方已敲定。”
他未保存文档,而是将其打印出来,随后用打火机点燃,纸页在金属盆中化为灰烬。灰烬边缘,残留半行字迹:“……烟酒行……账……”
次日上午九点,智慧城市专项协调会召开在即。林辰提前一小时抵达区府大楼,未直接前往会议室,而是绕行至后勤科办公室。
“借一份《外包人员考核表》,老周的。”
工作人员抬头:“林局,这得审批。”
“就看十分钟,我签责任单。”
对方犹豫片刻,递出文件夹。
林辰快速翻阅,找到老周近三个月的考核记录。卫生评分稳定,但有一条备注引人注目:“9月12日,档案室清洁不达标,扣0.5分。”而当天,正是他首次提出资源置换方案的第二天。
巧合?未必。
他合上文件,归还时顺手将一张复印纸夹入其中——是那张“入职日期:2018.07.15”的残片,与陈芳调入区府办的时间完全吻合。
走出办公室,他途经三楼茶水间。司机老李正坐在角落喝茶,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袖口露出半截金表链。
林辰停下,从包里取出一盒烟,递过去:“老李,听说你常去中山路那家店?”
老李抬眼,略显意外。“偶尔。”
“帮我带瓶酒,窖藏的,别太贵。”
“什么牌子?”
“你自己看着办。”
他笑了笑,转身离开。
走廊尽头,监控摄像头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