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凡似从万年玄冰中骤然挣脱的青铜雕像,浑身骨骼发出“咔咔嚓嚓”的脆响,带着石壁苔藓的湿冷与星尘余烬的灼热,狠狠砸进被无形巨力碾压得几近炸裂的肺叶。喉间猛地翻涌,一口铁锈味的腥甜直逼舌尖,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那口血喷出来。
方才被神秘星力煮沸成蓝焰怒涛的空气,此刻竟像被骤然泼入极寒冰泉,残余的焰纹裂痕在虚空中滋滋作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曲、湮灭。死寂如万钧玄铁,带着远古遗迹的尘埃与腐朽,沉沉压向脊背——连呼吸都成了奢侈的声响。
方才还如活物般流转的星辰符文,此刻像被抽走了魂魄,明灭几下便彻底黯淡,只余石壁上深浅不一的刻痕,如同枯骨上的皱纹。唯有祭坛中央,那柄曾映彻星河的佩剑,此刻安静地躺在凹槽里,剑鞘上的鎏金纹路已磨成灰败的死色。
金凡手背狠狠抹去嘴角蜿蜒的血线——那血珠滴落在祭坛石面上,溅开一朵暗红的花。视线却像被磁石吸附,死死钉在佩剑的剑格上:中央那颗曾流转着星辉的鸽血红宝石,此刻竟如摔碎的冰裂纹瓷,蛛网般的裂痕里再无半分光芒,只盘踞着死灰般的纹理,像极了被时光抽干生机的枯木年轮。
他微微喘息,胸腔仍在抽痛,视线却穿透尚未散尽的星尘乱流与悬浮的石屑,直直落在祭坛边缘那道孤寂如寒松的背影上。冷月身上方才如星河倾泻般亮起的星芒纹路,此刻已敛去无踪,玄色衣袍静垂如死水,连一丝风动都无——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刚才那撕裂虚空的星力爆发,竟是这单薄身影引来的异象?
可金凡的目光却骤然缩紧,如淬了火的精铁钩子,死死钉在冷月那截本该苍白如纸的左腕内侧。那里竟赫然印着一道寸许长的暗红擦痕!伤口边缘泛着新鲜的粉红,几缕极淡的血珠正从破损的皮肤下缓缓渗出,凝结成半透明的血痂——那位置,恰是方才星芒纹路爆发最炽烈、几乎要撕裂衣袍的地方!
“那道痕……”金凡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刚从生死边缘爬回的灼热与探究。
冷月似是背后生了眼,那道几乎要灼穿她脊背的目光太过滚烫,她竟缓缓地、如被无形寒冰冻住般,一寸寸侧过脸来。幽蓝的星尘微光从石壁缝隙漏下,勾勒出她半边苍白削瘦的轮廓,下颌线紧绷如弓弦,唇瓣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像是用寒铁铸就,透着不容侵犯的冷漠与决绝。“与你无关。”她的声音冷得像碎冰相撞,每个字都带着极北冰川的寒气。
唯有眼尾那抹极淡的青黑里,藏着一丝几乎要凝为实质的凝重,目光扫过金凡时,竟带着极北冰川的寒意,从他发烫的脸颊上缓缓淌过。
遗迹深处,唯有几处尚未完全熄灭的星辰符文在石壁上游移,如风中残烛般一明一灭,每一次闪烁都带着濒死的微弱悸动,像远古神只垂死前最后几次心跳。空旷的遗迹大厅里,再无半分声响,只有两双眼睛在浓稠如墨的空气中无声交锋——金凡的目光带着刚从生死边缘爬回的灼热与探究,像地底翻腾的熔岩,要将眼前的人影烧出一个洞;而冷月的目光,却寒冽如万年不化的极北坚冰,寸寸冻结着空气里的躁动。
这死寂,比刚才星力爆发时的轰鸣更令人窒息,重若千钧玄铁悬在两人头顶,连呼吸都成了亵渎。
冷月缓缓转回头,将那道灼热的目光隔绝在背后。可方才被金凡目光刺穿的地方,却像燃着一簇永不熄灭的火,烧得她左腕的新生伤痕隐隐作痛——这痛,却远不及心渊深处那道关于时光的裂痕,正汩汩淌着血。
在她意识深处,那个被时光阴霾反复冲刷的世界,始终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色与硝烟。三年前的落星谷,血色残阳染红了半边天,她眼睁睁看着阿澈为护她挡下那道灭魂咒,身体在她面前化作点点星尘,最后望向她的眼神,带着未说出口的“活下去”……那画面像被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她的意识深处。
时光之力……那流淌在指尖便能逆转因果的力量,于她而言,是悬在九天之上的瑶池仙泉,每一滴都映着她最渴望的画面——硝烟散尽的战场,战友回头时鲜活的笑,未曾破碎的誓言。可同时,它也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深渊,崖壁上爬满了“滥用”二字刻成的白骨,每一次靠近,都能听见无数平行时空崩塌的哀嚎。
每个午夜,那画面都会在她梦中慢放——阿澈飘动的发带,灭魂咒撕裂空气的尖啸,他身体消散时眼角滚落的泪……她总会从梦中惊坐,冷汗浸透中衣,掌心全是掐出血的月牙痕,耳边还回响着他最后那句模糊的“别回头”。
“如果……”这两个字成了她心渊里最毒的藤蔓,日夜缠绕着她的理智。她对着铜镜里苍白的自己低语:“如果那天我能提前半息催动星力,如果我能抓住他消散前的那缕残魂,如果……如果我能让时光倒流半刻……”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左腕的新痕,那里正是方才星力失控时,被时光残片割出的伤。她望着镜中映出的石壁符文,那明灭的微光里,仿佛又看见阿澈消散的身影——渴望与恐惧如两条毒蛇,在她心渊里死死缠斗,吐着信子,将她的理智啃噬得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