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卒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把，满手都是干枯的草屑。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士卒发现了异常。
“将军，不对劲！”
“帐篷里没人！”
“是空的！全是草人！”
惊慌失措的喊声此起彼伏，在混乱的营地里传开。
张士德刚刚砍翻一个草人，正骂骂咧咧。
“他娘的，搞什么鬼？”
他还没想明白，一名亲兵就惊慌地跑了过来。
“将军！李帅有令，全军速退！快撤出大营！”
“撤？”
张士德眼睛一瞪，一把揪住亲兵的衣领。
“为什么要撤？”
“我们才刚杀进来！”
“李帅是不是老糊涂了！”
另一边，李伯升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亲自冲进一座最大的营帐，也就是他推测中的朱棡帅帐。
一股浓烈的火油味扑鼻而来。
帐内，同样立着几个穿着将领盔甲的草人。
而在草人的脚下，散落着一堆堆黑乎乎的东西。
李伯升蹲下身，捻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
那股熟悉的硫磺味道，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火油。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中计了！
“撤！”
“全军撤退！立刻撤出营寨！”
李伯升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嘶哑的咆哮。
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然而，他的命令在数十万人的混乱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大部分士卒还不明所以，依旧在兴奋地冲杀，或者在为砍不到人而感到困惑。
就在这时。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从营地后方的卧龙山顶传来。
紧接着。
“咻咻咻咻——”
成千上万道火线，从天而降。
李伯升抬头望天，双眼瞪大。
他眼睁睁地看着第一支火箭，精准地落在一座涂满了火油的营帐上。
“轰！”
火苗瞬间窜起三丈多高。
完了。
李伯升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快跑啊！”
“是火箭！”
“快撤！”
凄厉的惨叫声终于压过了喊杀声。
但一切都太晚了。
火箭点燃了营帐，营帐引燃了藏在各处的火油。
“呼——”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整座大营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熊熊烈焰，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炙热的浪潮，席卷了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紧接着。
“轰隆！”
“轰隆隆！”
藏在营帐下方、草人堆里、粮草车中的火药，被烈火引爆。
无数的士卒被气浪掀飞到半空，又重重落下，瞬间就被烈火吞噬。
营地，彻底变成了人间炼狱。
“啊——”
张士德的一条胳膊被炸断，浑身是火，在地上疯狂地打滚。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天灾一般的烈焰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朱棡！”
“你这个卑鄙小人！”
李伯升双目赤红，睚眦欲裂。
他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精锐之师，在火海中挣扎、死去，化为焦炭。
四十万大军，完了。
一股巨大的绝望，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锵”的一声，他拔出腰间的佩剑，便要往脖子上抹去。
“将军，不可！”
身旁的副将眼疾手快，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将军！”
“滚开！”
李伯升状若疯魔，用力挣扎。
亲卫们一拥而上，夺下他的佩剑，架着他便往外冲。
“保护将军，冲出去！”
火海之外，卧龙山顶。
夜风清凉，吹动着朱棡的衣袍。
他负手而立，神情平静地俯瞰着山下那片壮观的火海。
蓝玉、冯胜、周苍、王城等一众将领，站在他的身后。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撼。
山下的惨叫声，隔着这么远，依旧清晰可闻。
冯胜打了一辈子仗，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
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四十万大军，埋葬于一片火海之中。
朱棡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蓝玉。
“蓝玉。”
“末将在！”
蓝玉心头一凛，连忙躬身。
“本王为你准备的这场烟花，可还算盛大？”
烟花？
蓝玉愣了一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将四十万人的覆灭，说成是一场烟花。
这位晋王殿下……
“谢……谢殿下厚爱。”
蓝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朱棡轻笑一声，目光重新投向火海。
他伸出手指，仿佛在感受着空气中传来的炙热。
“四十万头猪，想一口气烤熟，动静确实是大了点。”
“这肉香，有点冲鼻子了。”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场再寻常不过的烧烤盛宴。
身后的众将，却是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看着朱棡的背影，眼神中除了敬畏，更多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明白。
这位看似年轻温和的晋王，其手段，究竟有多么的狠辣。
“扑通！”
一声闷响。
冯胜单膝跪地，甲胄与山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位沙场宿将，此刻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声音中充满了由衷的敬佩与忏悔。
“殿下神机妙算，末将……有眼无珠，先前多有顶撞，还请殿下降罪！”
他的声音在山风中传递。
周苍、林飞羽、王城等人对视一眼，脸上都写满了同样的愧疚。
他们没有任何犹豫，齐刷刷地跟着跪了下去。
“我等有罪，请殿下降罪！”
整齐划一的声音，在山顶回荡。
“呵。”
一声轻笑打破了这肃穆的气氛。
蓝玉抱着胳膊，斜睨着跪了一地的同僚，嘴角撇了撇。
“现在知道殿下的厉害了？”
“早干嘛去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要不是殿下乾纲独断，这会儿被人家劫营的，指不定是谁呢。”
冯胜等人闻言，头埋得更低了，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了，蓝玉。”
朱棡终于转过身，淡淡地开口。
他挥了挥手。
“都起来吧。”
“不知者，无罪。”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让冯胜等人心中一松，同时又感到更加的惭愧。
殿下非但没有怪罪，反而为他们开脱。
这份胸襟，这份气度……
他们缓缓起身，再看向朱棡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不再是面对上级的恭敬，而是发自内心的……狂热与信服。
朱棡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重新投向山下的火海。
那里的火势，似乎已经开始减弱了。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全军就地休整，生火造饭，养精蓄锐。”
“今夜，睡个好觉。”
众将领神情一凛，静待下文。
朱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明日天明。”
“随本王，踏平敌营，全歼张士诚主力！”
话音刚落，冯胜立刻踏前一步，抱拳请命，声如洪钟。
“殿下！”
“末将愿为先锋！”
“此战，末将必为殿下，取下李伯升那老贼的人头！”
他此刻急于证明自己，恨不得立刻就冲下山去，杀个七进七出。
“你？”
蓝玉又不合时宜地开口了，上下打量着冯胜，眼神里满是怀疑。
“冯将军一把年纪了，还是在后面压阵吧。”
“这冲锋陷阵的活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
冯胜顿时被噎得满脸通红。
“蓝玉！你休要小看人！”
“殿下！末将愿为先锋！”
周苍、林飞羽等人也不甘示弱，纷纷上前请战，一时间山顶上热闹非凡。
“够了。”
朱棡制止了他们的争吵。
他的目光平静如水，却带着威严。
他看着眼前这些战意昂扬的将领，忽然笑了。
“先锋？”
朱棡摇了摇头。
“本王此战，不需要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