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的士卒们只觉得耳膜一阵响。
离得近的几人,瞬间脸色惨白,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甚至有一个倒霉的家伙,被这声波一冲,脚下不稳,直挺挺地从数丈高的城楼上摔了下去。
“噗通”一声闷响,再无声息。
所有守军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
他们看着城下那个立马横戟的男人。
这……这他娘的还是人吗?
就喊一嗓子而已啊!
朱棡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城楼上的每一个人。
凡是被他目光触及的士卒,无不心头一颤,纷纷低下头,或者避开视线,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朱棡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他再度举起方天画戟,戟尖直指张猛。
“张士诚义子,张猛!”
“辱我母亲,是为不孝!”
“缩于城中,是为不勇!”
“似你这等不孝不勇之辈,也配为人!”
“滚出来!”
“受死!”
城楼上,张猛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气得浑身发抖。
他想反驳,可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
城下,吴军阵中。
蓝玉看着自家殿下神威凛凛的样子,胸中的担忧与憋屈一扫而空。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猛地举起手中的长槊,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
“大将军无敌!”
这一声,仿佛点燃了火药桶。
“大将军无敌!”
“大将军无敌!”
十万将士的嘶吼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声浪,直冲云霄。
那股狂热,让高邮城头的守军们肝胆俱裂。
吕珍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侧过头,看着身旁兀自气得发抖的张猛,沉声劝道。
“五太子,此人……绝非寻常之辈。”
“只凭这份气势,就不是我等能够轻易力敌的。”
“依末将之见,还是暂避其锋,依托城防,徐徐图之。”
他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就刚才那一声吼,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都感到心神动摇,气血翻涌。
真要出城单挑,五太子怕是走不过三招。
然而,他这番苦口婆心的劝告,听在张猛耳朵里,却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张猛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吕珍。
“吕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尖锐,带着被羞辱后的恼怒。
“你是觉得我张猛怕了他那个小白脸?”
“还是觉得我张猛,不如他朱棡?”
吕珍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他知道,这位五太子心高气傲,最是听不得别人说他不行。
自己刚才的话,怕是刺激到他了。
“末将绝无此意!”
吕珍连忙拱手。
“只是两军交战,非同儿戏,当以稳妥为上……”
“够了!”
张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什么稳妥为上!”
“我看你就是被那朱棡吓破了胆!”
他指着城下的朱棡,满脸不屑。
“不就是嗓门大了一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再厉害,不也只是一个人?我今天就要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拧下他脑袋的!”
吕珍张了张嘴,还想再劝。
“五太子……”
“不必多言!”
张猛一把推开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传我将令!”
“打开城门!本太子要亲自出战,取了朱棡小儿的狗命!”
“谁敢再劝,休怪我翻脸无情!”
吕珍看着他那副被愤怒与嫉妒冲昏了头脑的样子,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再劝也无用了。
既然拦不住,那就只能……跟着一起疯了。
“……是。”
吕珍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沉声应道。
“末将遵命。”
“末将愿率五万人马,为五太子掠阵!”
张猛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重新浮现出倨傲之色。
“算你识相。”
很快。
“嘎吱——”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张猛手提一柄巨大的双刃开山斧,一马当先,冲出了城门。
他身后,是五万名跟随出城的士卒,在吕珍的指挥下,于城外摆开了阵势。
张猛催动战马,气势汹汹地冲到阵前,手中开山斧直指朱棡。
“朱棡小儿!”
“你不是要找你五太子爷爷吗?”
“爷爷我出来了!”
“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朱棡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丑角。
那双幽暗的眸子里,睥睨之色,毫不掩饰。
“啊啊啊!给老子死来!”
张猛怒吼一声,双腿猛地一夹马腹。
战马吃痛,嘶鸣着向前狂奔。
他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了双臂之上,高高扬起了那柄重逾百斤的双刃开山斧。
这一斧,他用尽了全力。
他要一招,就将眼前这个小白脸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然而,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朱棡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甚至连身子都没有晃动一下。
就在那巨斧即将临头的刹那。
他才不紧不慢地,单手抬起了手中的方天画戟。
横举格挡。
下一瞬。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骤然炸响。
预想中人仰马翻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
那柄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的开山巨斧,被一杆看似纤细的画戟,稳稳地架住了。
张猛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斧柄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双臂几乎失去了知觉。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斧头上的力量,在接触到对方的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可能?
冷汗,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就这?”
朱棡的声音很轻。
轻得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但这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在张猛的耳朵里,却无异于惊雷炸响。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灌注了所有的愤怒与嫉妒。
他赌上了一名猛将的尊严。
可换来的,却只是对方云淡风轻的两个字。
以及那只……单手举着画戟,就将他连人带马的冲击力尽数化解的,纹丝不动的手臂。
张猛的瞳孔,剧烈地收缩起来。
他想把斧子抽回来。
可那柄开山斧就像是被焊死在了对方的画戟上,任他如何使劲,都纹丝不动。
对方的力量……
怎么会这么恐怖?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拥有的力量!
“你……”
张猛喉咙发干,只说出了一个字。
朱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太慢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朱棡手腕猛地一抖。
一股巧妙的螺旋劲力,顺着方天画戟的戟杆,瞬间传导到了张猛的开山斧上。
“嗡——!”
张猛只觉得一股巨力从斧柄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
他再也握不住自己的兵器。
那柄重逾百斤的开山巨斧,脱手而出。
斧柄兀自疯狂地颤动着。
张猛呆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血肉模糊的双手,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这个念头,刚刚从他脑海中升起。
一抹寒光,就在他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是那杆方天画戟。
在挑飞了他的兵器之后,这杆夺命的长兵,没有丝毫停顿。
以一种迅捷无比的诡异角度,划破空气。
直刺他的咽喉。
太快了!
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甚至连恐惧的情绪,都来不及升起。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轻微得几乎听不见。
张猛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低下头。
看到了那透体而出的,闪烁着森然寒光的戟尖。
一缕缕鲜血,顺着戟刃的血槽,汩汩流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甲。
他想说话,一张嘴,涌出的却是大股大股的血沫。
“嗬……嗬……”
他眼中的神采,正在飞速地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悔恨。
朱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缓缓抽回了方天画戟。
没有了支撑。
张猛那魁梧的身躯,晃了两晃,便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