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爆炸声仿佛仍在耳膜深处震荡,伴随而来的是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尖鸣和混凝土块砸落的沉闷轰响。
林半夏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感知到的是周卫国扑向她时带来的短暂温暖,以及锁骨下印记如同烧熔的钢铁般灼烫的剧痛。
那源自深渊种子的黑光在与她血脉力量对撞的瞬间碎裂,化作亿万幽蓝光点,逆着塌陷的基地穹顶,射向外部沙漠夜空那道被撕裂的云层裂隙。
时间感变得模糊不清。不知过了多久,半夏在一阵颠簸和窒息般的压迫感中恢复了些许意识。
她感到自己正被一具温暖而坚实的躯体紧紧护在怀中,浓重的尘土味和血腥味充斥鼻腔。耳边是粗重急促的喘息声,以及不远处高天岳队长嘶哑的指挥命令和伤员压抑的呻吟。
“半夏?半夏!能听到我吗?”周卫国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急切。他的一条手臂牢牢环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似乎正徒劳地试图为她遮挡不断落下的碎屑。
半夏艰难地动了动眼皮,视野一片模糊,只有应急灯旋转的红光在弥漫的烟尘中切割出短暂的光痕。
她试图开口,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尤其是胸口被黑光贯穿的地方,虽然不再流血,但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空洞感持续蔓延,仿佛一部分生命力被强行抽离。
“我……没事……”她用尽力气挤出几个字,手指下意识地抓向周卫国的衣襟,“种子……碎了……”
“别说话,保存体力!”周卫国打断她,声音紧绷。他小心地调整姿势,避开她胸口的伤处,对着通讯器低吼,“医疗组!这里需要紧急处理!重复,林半夏需要立刻救治!”
通讯器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回应,夹杂着强烈的电流干扰音。整个“渡鸦”基地在刚才的连锁爆炸中遭受了毁灭性打击,主能源中断,备用系统似乎也岌岌可危。
(临时避难点)
在一片相对完整、由倒塌的承重墙和金属梁架勉强支撑出的角落里,银隼指挥着幸存的人员建立了一个临时避难点。伤员被集中安置,能行动的人员则忙着清理通道、加固结构和尝试恢复基本通讯。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血液。
高天岳拖着一条受伤的腿,靠坐在墙边,脸色阴沉地听着一名技术员的汇报。吴启明则跪坐在一旁,额头包扎着渗血的绷带,双手飞快地在便携终端上操作,试图从废墟中抢救出关键数据。
“结构稳定性低于百分之二十,多个区域完全塌陷。主能源核心熔毁,生命维持系统最多还能支撑四个小时。”技术员的声音带着绝望,“外部通讯完全中断,我们……被困死了。”
“伤亡情况?”高天岳的声音沙哑。
“初步统计……确认死亡三十七人,重伤二十一人,轻伤……几乎所有人。银隼队长带来的‘渡鸦’突击队损失过半……”技术员的声音越来越低。
高天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钢铁般的决绝:“优先抢救重伤员,集中所有可用医疗资源。吴博士,还能连接到基地的任何残存数据库吗?我们需要知道刚才那场爆炸到底引发了什么后果!”
吴启明头也不抬,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几乎舞出残影:“正在尝试……基地的中央处理器在爆炸前似乎启动了一次全频段扫描,数据流异常庞大……有点像……临终前的‘黑匣子’记录。但加密等级极高,破解需要时间。”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爆炸前我监测到一股极其强烈的能量脉冲从反应堆核心爆发,沿着地脉网络和……大气电离层扩散出去了。范围……可能是全球性的。”
全球性的能量脉冲?所有人都心中一沉。这意味着,林半夏最后与深渊种子的对抗,其影响远不止摧毁一个地下基地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周卫国半抱半扶着林半夏踉跄地挪进避难点。医疗兵立刻上前,用简易扫描仪检查她的生命体征。
“生命体征极度虚弱,生物能量场濒临崩溃边缘,但……有一种奇特的稳定因子在维持最低限度的活性,像是某种……休眠机制被激活了。”医疗兵报告道,语气充满困惑。
银隼快步走来,目光锐利地扫过林半夏苍白如纸的脸和依旧微微散发幽蓝微光的锁骨印记:“是‘哨兵’血脉的自保机制。但这种情况从未记录过。吴博士,结合你刚才说的能量脉冲,分析一下关联性。”
吴启明调出刚刚破解的一小段数据碎片,投影在残破的墙壁上。画面扭曲模糊,但能辨认出是基地外部监测站最后传回的图像……塔克拉玛干沙漠上空,那道被阴影撕裂的云层裂隙并未随着爆炸消失,反而如同溃烂的伤口般不断扩大,裂隙深处不再是星空,而是一种蠕动着的、非自然的暗紫色涡流。更令人不安的是,全球地图上,数十个代表高能量异常的点同时亮起刺目的红光,尤其是几个主要的深海海沟和极地冰盖下方。
“能量脉冲……像是一个信号,或者说……一个‘坐标’。”吴启明声音干涩,“它激活了全球范围内几乎所有与‘深渊’相关的休眠节点。那个种子碎裂时释放的能量……不是在消散,而是在……‘播种’。”
“播种?”周卫国猛地抬头,眼中血丝遍布,“什么意思?”
“意思是,”银隼接口,语气凝重如铁,“赫连博士的‘登神计划’可能以另一种更可怕的方式实现了。深渊种子并非被彻底消灭,它的核心信息碎片随着能量脉冲扩散,正在寻找新的‘温床’。而全球这些被激活的节点……就是潜在的寄生目标。”他指向地图上最亮的一个点……马里亚纳海沟,“那里……‘深渊’主体的活跃度正在以指数级飙升。我们可能……亲手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最后一道锁。”
避难点内一片死寂,只有伤员痛苦的呻吟和设备低沉的嗡鸣。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每个人的心脏。
(意识碎片)
林半夏在半昏迷状态中,意识再次被拉入那片混沌的领域。但这一次,不再是“回响”清晰的低语,而是无数破碎、尖锐、充满痛苦和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风暴般席卷她的思维。她看到了……
冰封的南极基地深处,巨大的晶体树再次发出微弱搏动,树干上凝结出新的、半透明的囊状物……
格陵兰冰盖下,被“永恒休眠”协议关闭的设施内部,能量读数悄然回升,冰层下传来细微的刮擦声……
深海黑暗的裂隙中,庞大如山脉的阴影缓缓舒展触须,发出无声的咆哮,引得整个洋底地震频发……
甚至……在远离尘嚣的某个普通城市地下,一个废弃的防空洞里,几个穿着“影子”残余制服的人,正围绕着一个发出不稳定幽光的简陋装置顶礼膜拜,装置核心镶嵌着一小块……闪烁着与深渊种子同源能量的黑色晶体碎片……
这些画面支离破碎,却传递着一个共同的信息:深渊并未被击败,它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分散的方式,继续它的“进化”或“复苏”。而她自己,作为曾经与种子直接对抗并导致其碎裂的“蜂后”,仿佛在这些新生的“节点”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无形而脆弱的“连接”。她能模糊地感受到它们的“饥饿”和“成长”。
“容器……碎了……但‘概念’……散开了……” 一个极其微弱的、类似“回响”但更加飘忽的意念划过她的意识, “母亲……很满意……这种……传播方式……”
满意?传播?林半夏感到一阵恶寒。难道深渊真正的目的,从来不是占据某一个强大的“容器”,而是将自身“分化”成无数碎片,渗透到地球生态的各个角落,实现一种更彻底、更无法清除的“共生”或“寄生”?
(现实决策)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银隼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基地撑不了多久,而且这里已经暴露。‘影子’的残余,或者其他被能量脉冲吸引来的东西,很快就会找到我们。”
“去哪里?”高天岳挣扎着站直身体,“外部通讯中断,我们连现在外面的情况都不清楚。”
“去‘二号安全屋’。”银隼调出一个加密坐标,位于中亚边境的群山之中,“那里有独立的能源和通讯系统,应该能避开大部分干扰。我们需要重整旗鼓,评估全局,然后……找到应对这种新威胁的方法。”
他的目光落在林半夏身上:“林小姐的状态是关键。她可能是唯一能追踪这些新生‘节点’的人。我们必须保证她的安全,并帮助她控制这种……新的连接。”
周卫国紧紧抱住半夏,声音低沉却坚定:“无论去哪里,我和她一起。”
“恐怕没那么容易离开。”负责警戒的队员突然喊道,“探测到多个高速移动的热源信号从不同方向接近!不是人类!能量特征……类似‘清道夫’,但更杂乱,更……狂暴!”
众人脸色一变。是深渊能量脉冲吸引来的掠食者?还是“影子”派来的追杀部队?
银隼立刻下令:“所有能战斗的人员,准备防御!高队,你带伤员和林小姐从预设的紧急通道撤离!吴博士,尝试用任何手段恢复短程通讯,联系可能在外围接应的‘渡鸦’单位!”
“紧急通道也被部分堵塞了!清理需要时间!”另一名队员报告。
“没时间了!”周卫国将半夏交给一名医疗兵,“你们先走!我去引开它们!”
“不行!”半夏突然挣扎着抓住他的手臂,虚弱却异常坚决的眼神直视着他,“一起……走……我能……感觉到它们……不是盲目攻击……它们在找……我……”
她集中残存的意念,努力感知着逼近的威胁。那些热源信号并非杂乱无章,它们似乎受到某种无形指引,正精准地朝着她所在的位置包抄过来。仿佛她身上散发出的某种“信号”,成了黑暗中最显眼的灯塔。
“是因为我和种子的连接……”半夏喘息着说,“我成了……它们的‘坐标’……”
这个发现让情况更加危急。带着她,撤离队伍将成为移动的靶子;不带着她,她必死无疑,而人类可能失去唯一能理解并可能干预这场危机的关键。
高天岳和银隼对视一眼,瞬间做出了决定。
“改变计划。”银隼的声音冷峻如刀,“A组,由我带领,制造动静,主动吸引并阻击敌人,为撤离争取时间。b组,高队负责,护送林小姐和重伤员,从备用通道撤离。周卫国,你负责林小姐的贴身安全。吴博士,你跟着b组,路上尽可能分析林小姐的生物信号,看看能否暂时屏蔽或干扰这种‘坐标’效应。”
“可是队长!A组等于送死!”一名“渡鸦”队员急道。
“这是命令!”银隼厉声道,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还能站立的人,“记住,‘渡鸦’的使命是观察和遏制,直至最后一刻。只要有一线希望将信息带出去,就值得付出任何代价。”他看向周卫国和林半夏,“你们,就是那一线希望。”
没有时间犹豫和告别。A组队员迅速整理装备,眼神决绝,冲向爆炸声最密集的方向。b组则在周卫国和高天岳的带领下,搀扶着伤员,钻进一条狭窄幽深的维护通道。
林半夏被周卫国背在背上,在颠簸和黑暗中,她回头望去,只见银隼和他的队员身影消失在烟尘与火光之中,紧接着传来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锁骨下的印记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在提醒她肩负的重量。
通道前方是未知的险境,后方是战友用生命铺就的生路。而全球范围内,无数深渊的“种子”正在悄然萌芽。
这场战争,远未结束,而是进入了一个更加残酷和扑朔迷离的新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