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贵平这位商界大佬,似乎格外钟情于黄政家这份难得的烟火气与宁静。
吃完午饭——其实主要就是冲着何桂英那口鲜香十足的韭菜馅饺子去的——他竟然又跟着黄常青去了后院。
两位年纪相仿的男人,一个历经商海沉浮,一个饱尝人间清味,坐在藤椅上,泡着一壶粗茶,看着庭院景致,天南海北地闲聊,倒也自得其乐。
黄政乐得清闲,嘱咐夏林照顾好二位,自己便转身上了二楼,打算补个午觉。
然而,身体躺下了,大脑却不肯停歇。花湖水表厂那2500万的债务窟窿,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他闭着眼睛,眉头却紧锁着,思绪如同翻涌的潮水:
【“员工持股……这是改革的核心要义之一,如果不能保证现有工人分享到改革发展的红利,那这场改革就失去了温度,也难以凝聚人心,等于失败了一半。
可现在这2500万的债务大山挡在前面……如果由省、市两级财政直接买单填上这个窟窿,技术上不是不行,但后患无穷啊!
全省等着改革、处境类似的国企不止水表厂一家,今天给水表厂开了这个口子,明天纺织厂、机械厂怎么办?
都会伸着手等着政府兜底!那改革的成本将变得无比高昂,财政无法承受,改革本身也会变味,成了‘甩包袱’而不是‘促新生’……此路不通!”】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觉得棘手,脑袋隐隐作痛。
“必须找到一个既能化解债务,又能保障员工利益,还符合市场规则和政策导向的多赢之策……难啊!”
既然睡不着,他索性起身。或许,集思广益能带来灵感。
他来到客厅,杜玲、杜珑和丁雯雯正窝在沙发里,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聊着女性间的话题,不时发出轻快的笑声。
黄政走过去,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脸上带着一丝刻意的“愁容”,开口说道:“三位美女,先别聊了,我出个考题考考你们。”
他将水表厂面临的困境,特别是那2500万债务与必须保障员工持股之间的矛盾,清晰地阐述了一遍,然后问道:
“你们说说看,这2500万的难题,怎么解决最稳妥、最巧妙?”
杜玲第一个摆手,娇声道:“别问我别问我!这种烧脑费神的事情,我可想不来。动脑子的事,找珑珑,她是咱们家的‘最强大脑’!”她毫不犹豫地把妹妹推了出来。
丁雯雯作为商界中人,思考问题更倾向于直接的商业逻辑。她眨了眨大眼睛,提出一个思路:
【“2500万听起来多,但对于地块价值来说,或许不算什么。
水表厂旁边的啤酒厂、印花厂不是也列入破产关闭清算名单了吗?
如果我们丁氏评估后,觉得水表市场前景可观,现有的厂区规模肯定需要扩大。
可以由我们丁氏集团出钱,买下相邻的啤酒厂和印花厂的土地使用权,这笔钱不就可以用来填补水表厂的债务窟窿了?”】
黄政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方案:
【“雯雯,你这个思路是市场化的,但操作性有问题。
啤酒厂、印花厂破产清算后的土地出让收益,按规定必须优先用于安置这两个厂的下岗职工,支付他们的补偿金、社保以及再就业培训费用。
这是维护稳定的硬要求,这笔钱是专款专用,不能挪用来给水表厂还债。否则就是拆东墙补西墙,会引发新的社会矛盾。”】
丁雯雯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白了其中的政策限制。
这时,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始终安静聆听、未曾发言的杜珑。
杜珑感受到众人的注视,习惯性地伸出纤长的手指,在面前的茶几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笃笃”声,这是她深度思考时的标志性动作。
片刻后,她抬起清亮的眸子,眼神冷静而睿智,条分缕析地说道:
【“这2500万,要拆开来看。
其中2000万是所谓的‘隐性债务’,根据李明的供述和纪委的调查,这部分钱大概率并非真实债务,而是被程洪伟、李明等人通过虚报项目、伪造合同等方式贪污、挪用掉了。
所以,首要任务是问纪委,从昨晚到现在,这批落网的蛀虫,初步估计能追缴回多少赃款?能查封、扣押、冻结的非法资产有多少?
我保守估计,这几十个人,挤一挤,追回一千万左右的可能性很大。这部分,是本来就是国家的钱,拿回来填窟窿,天经地义。”】
她顿了顿,继续道:
【“剩下的1500万(其中包括拖欠工人的500万)。这部分,可以考虑用未来的税收进行抵扣。
丁氏入主后,完成技术改造和升级,水表厂的盈利能力将大大增强,每年缴纳的增值税、企业所得税等将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地方政府可以与丁氏签订一个协议,在保证地方留存部分基本盘的前提下。
未来几年内,将超出的部分税收,按一定比例返还,专项用于偿还这部分历史债务和支付拖欠的工人费用。
这叫‘以时间换空间’,用未来的收益解决历史包袱,政府没有增加当期支出,企业获得了缓冲,工人权益也得到了保障。”
“最后,”杜珑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在上述两项措施落实后,水表厂的实际净资产经评估后,其价值(主要是土地和部分有效资产)就可以作为原始股本,折算成股份,量化分配给现有的在职员工。
这既体现了对职工历史贡献的承认,也让他们真正成为企业的主人,共享发展成果。
这,才是我们推动这场改革的初心和意义所在。”】
杜珑这一番分析,层层递进,逻辑严密,既考虑了现实可行性,又紧扣政策红线,更守住了改革的初心,堪称一个近乎完美的解决方案。
黄政听得眼中异彩连连,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
“高!实在是高!珑珑,你真是太聪明了!这思路,跟我想的简直一模一样!”他脸上露出“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
然而,对面三位女士却齐刷刷地用一种极度怀疑的眼神盯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
“你就吹吧!明明刚才还愁眉苦脸、束手无策的样子,现在倒成了你想出来的了?”
黄政被她们看得有些发毛,强行维持着镇定,梗着脖子道:“你们……你们这是什么眼神?不相信?算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不信拉倒!”
还是杜玲最给面子,立刻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甜甜地说:“我信!我老公最聪明了!一直都是!”
黄政心中受用,在杜玲光洁的额头上用力亲了一下,笑道:
“谢谢老婆,还是你最好!好了,你们继续聊吧,难题解决了,我真得去睡个午觉了,困死了。”
回到房间,黄政脸上的玩笑之色尽去。他立刻拿出手机,将杜珑刚才分析的思路,结合自己的理解和语言,重新组织编辑成一条条理清晰、建议具体的短信,发送给了郑家权省长。
「省长,关于水表厂2500万债务和员工持股问题,我有一个初步想法,前提是必须确保员工能持有股份。
建议分三步走:
第一,请纪委加速追赃,用追回的钱填窟窿(估计能解决近千万);
第二,剩余部分,可由改制后企业未来新增地方税收按比例返还抵扣,分期解决;
第三,债务化解后,水表厂净资产可折股量化分配给在职员工作为原始股。
这样政府不花现钱,企业减轻负担,员工得到实惠,改革初心得以体现。您看是否可行?」
信息发出,黄政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身心一下子松弛下来,倒头便睡,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省政府大楼 - 省长办公室)
而在省政府大楼里,郑家权正对着那份标注着“2500万债务”的报告眉头紧锁,苦思化解之道。
就在此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收到黄政的短信。
他拿起手机,仔细阅读着黄政发来的建议。
越是往下看,他紧锁的眉头就舒展得越开,眼中渐渐放出光来。
当看到最后“政府不花现钱,企业减轻负担,员工得到实惠”这几句时,他忍不住一拍大腿,低喝一声:
“太好了!妙啊!就是这个思路!环环相扣,面面俱到!”
这个方案,不仅精准地击中了他所有的顾虑,更提供了一条极具操作性的破局路径。
他不再犹豫,立刻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省委书记丁正业的号码,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丁书记,您现在有空吗?关于花湖水表厂债务和员工持股的问题,我有了一个比较成熟的解决思路,想立刻向您汇报!”
电话那头,丁正业沉稳的声音传来:“家权同志啊,我正好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来吧,我泡好茶等你,我们详细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