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二。
洛阳城下起了小雨。
含凉殿中,一位身着素衫的十五六岁的少年,倚靠于窗边小几,看着外面的细雨。
他就是曾经的皇泰主现在的潞国公杨侗,此时他俊俏的面庞上,垂下两行清泪。更为糟心的是,受监视的杨侗想见刘氏最后一面的要求,也被无情的拒绝了。
屋内,只剩下杨侗一个人,而桌子上,一个精致的酒壶,静静的矗立着。
须臾之前,王维浅和桓法嗣来到这皇城深苑之中,已经宣告了少年的命运。
少年回头看着桌子上对的酒杯,沉声道:
“十二岁时,余遵祖父之命,留于东都,铭记祖宗之遗训,受教匪浅。然时势倾颓,大厦将崩,后祖父溘然长逝。整整五年,余历经磨难,于乱世中苟延残喘,不敢有丝毫懈怠。今王贼肆虐,久踞高位,余料想此番劫难,在所难免。”
说着,杨侗声泪俱下,大哭起来。
“喈乎,命也,余非不愿舍命,而是不愿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也,”,说着,杨侗又大哭起来,望向哪壶酒,又缓缓的倒上一杯,抹了一把眼泪,端起酒杯,叹道:
“杯中酒色清且浅,
同消殒命于宫中,
不愿愧于文帝后,
便做春泥护大隋。”
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啊的一声,吐血而亡。
含凉殿偏房的王维浅听见含凉殿的反应,手拿着鸡腿,从一旁出来,命几个小太监赶紧收拾,自己走到杨侗尸身跟前,踢了两下,见没了反应,对桓法嗣说道:“小屁孩儿,还想谋求皇位,就是给他,他你能坐的?当真可笑,死就死了,还磨磨唧唧,怪不得那群迂腐也一个德行。”
桓法嗣听着王维浅所言,沉凝道:“既已事妥,我等速去交差。”
六月初三,这位幽闭一年之久的皇泰主杨侗薨逝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洛阳。对外传说的原因是暴毙而亡,可这个事情传到裴仁基,宇文儒童的耳朵里的时候,他们肯定是不相信的。
这几天的洛阳细雨绵绵,初四的早朝,裴仁基告病没有上朝。一众前朝老臣,面色凝重,左仆射宇文儒童更是身着素衣,立于朝堂之上。
正殿上,王世充看着宇文儒童,说道:“宇文大人,潞国公逝去,朕看你如此忧虑,面色甚差,不如下了朝早点回家休息?”
宇文儒童出列沉声道:“臣闻,心怀善念之帝王,手握实权,必不会难为曾施恩于己之旧人。潞国公乃文帝之后,且于东都多行仁政,百姓皆知。其后亦顺天应人禅位于陛下,望陛下能善处其身后之事。”
王世充闻听此言,面色忽红忽白,此时王维浅上前一步,沉声道:“放肆!陛下,奉天罚罪,尔等竟敢妄言陛下因私杀了潞国公,实乃大逆不道之举。”
宇文儒童只是低头不与王维浅争辩。
王世充沉凝地对王维浅言道:“罢了,朕观宇文爱卿并无他意,你无需过虑。”
继而,王世充又向着殿下的大将军裴行俨发问:“裴将军,朕听闻德本(裴仁基的字)抱恙,不知其父身体状况如何?”
裴行俨稳步出列,沉声道:“回陛下,家父昨晚头疾发作,然微臣晨起离府时,家父状况已有所好转。”
王世充闻之,面色凝重地言道:“头疾之症,需多加留意。年事已高,万不可稍有疏忽,以免伤身。”
裴行俨垂首应道:“微臣谨遵陛下教诲。”
接下来朝中一片死寂。没有人再继续说话。
王世充起身,徐缓对众人言道:“诸位爱卿,潞国公已然仙逝,尔等务必要振作精神。若别无他事,便退朝罢。”
王世充在退朝给桓法嗣和刑部尚书耿重、还有王维浅叫到偏殿。
王世充沉凝道:“诚如桓卿所料,潞国公一死,这些个人就忍不住,跳出来了。”言罢,转头对桓法嗣言道:“你有何见解,再进一程。”
桓法嗣答道:“我与耿大人已然遣人暗察左仆射及裴尚书多时,尚无确凿之证。”
王维浅闻之,道:“这俩人老奸巨猾,人甚精明,行事妥当,看不出什么异常。”
桓法嗣打断了王维浅的话,复道:“不过今日陛下言及裴将军之际,在下忽然想起,此裴将军私下行为颇为引人注目,或可为突破口,而他又在军中任职,耿大人可借查军官之名,或有意外之获。”
王世充闻桓法嗣所言,眉头稍展,道:“便依你所言,令单雄信将军随时听候差遣,若有异动,直接接管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