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暗的烛光下,一袭粉衣的梁文君恬美娴静。两人对坐闲聊,江寒难得卸下所有心防,将记忆深处那些或远或近的旧事一件件诉说出来。梁文君便静静听着,偶尔掩嘴轻笑,时而专注凝视,像极了红尘中最契合的那位红颜知己。
“呼……难得这么痛快说这么多话。”江寒稍作停顿,随意问道:“梁姑娘,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没?”
梁文君眼中的笑意淡去,声音低低的:“其实……你问我这个,我自己也很迷茫,找不到方向。你呢,公子?”她反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江寒啜了口小酒,叹了口气:“我啊,说到底就是个意外闯入这世界的过客。某种程度上,我和你有点像,都是孤零零的。”他眼神变得柔和了些,“不过嘛,在这待久了,也有了放不下的人,有了些牵挂……以前一门心思想着要在这儿干一番大事、扬名立万什么的,”他自嘲地摇摇头,“可现在好像有点…无所谓了。就觉得,能守着在乎的人,安安稳稳过好每一天,也挺好。”
梁文君的心猛地一沉,手指在桌下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声音带上了一点她自己也没察觉的紧张:“你说的……是何姑娘吧?”
“嗯。”江寒点头,坦率承认,“可能听起来有点奇怪,感情这东西啊,真没什么道理好讲,撞见就是撞见了。”他随口感慨着,却瞥见梁文君的脸色似乎瞬间白了几分,眼中有种无法言说的痛楚在凝聚。他心头一紧,以为自己不小心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赶紧补救道:“不过梁姑娘你这么好!模样品性气质才华,哪样不是顶尖的?将来肯定能遇到一个顶顶好的如意郎君!”
这话像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刺进梁文君心窝。她脸上那点强撑的神情彻底碎裂了,巨大的痛苦和失落铺天盖地淹没了她。她猛地转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瞬间涌出的泪水,手指仓促而狼狈地抹过眼眶,指尖是湿润的冰凉。
房间里死寂无声,空气粘稠得化不开。烛火跳动,映着梁文君单薄的背影微微颤抖。江寒看着她这副样子,手足无措,笨拙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半晌,梁文君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稳住自己。她缓缓转回头,脸上硬生生挤出一点极其勉强的笑意。声音艰涩地接道:“公子说得……对极了。”每一个字都吐得极为艰难,“文君其实……也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像公子一样,”她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才把这句说出来,声音轻得像叹息,“文君也盼着……能守着自己想守的人,直到最后。”
江寒只觉得她是想通了,释然一笑:“你能这样想,挺好的。”
或许是连日烦闷一扫而空,或许是酒意上涌,今晚的江寒显得格外轻松自在。推杯换盏间,竟是不胜酒力,伏在桌上醉了过去。
梁文君没再动筷,只是小口、小口地品着杯中残酒。目光沉沉地落在熟睡的江寒脸上。烛影在他侧脸轻轻摇曳,勾勒出熟悉的轮廓。这片刻的寂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她放纵自己贪婪地凝视着这张脸,仿佛要把每一寸线条都刻进心里,将此刻偷来的、带着巨大缺憾的温柔,独享殆尽。
夜深人静,窗外月光如水银般流淌进来。梁文君起身推开窗,清冷的月辉洒满地面。她默默叫醒同样打盹的丫鬟杏儿,两人合力将沉重的江寒扶起,小心地挪到床上。梁文君为他仔细盖好被子,指尖划过被角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收回手。她不再看他,独自倚在窗边,抬头望向那轮孤悬天际的冷月,背影说不出的寂寥。
翌日清晨,江寒在一片茫然中醒来。头疼欲裂,视线聚焦后,他才惊愕地发现自己竟躺在梁文君的绣床上!慌忙坐起,环顾四周,只见梁文君蜷在椅子上睡得不大安稳,丫鬟杏儿趴在桌边还没醒。
“糟了!”江寒心下一阵尴尬,赶紧轻手轻脚下床。动静惊醒了杏儿,小丫鬟睡眼惺忪地抬头,见他醒了,张口就要叫小姐,却被江寒急急用手势拦住。
他走到蜷在椅中的梁文君面前。她微蹙着眉,仿佛在梦中仍不得安宁。江寒犹豫了一下,弯下腰,动作尽可能轻缓地将她抱起来。就在被抱离椅子的瞬间,梁文君像是寻找依靠般,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颈,脸颊无意识地蹭着他胸口。
江寒身体一僵,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抱也不是,放也不是,维持着这个姿势僵持了好一会儿,才笨拙地调整着力道,总算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回自己那尚有余温的床上。替她盖好薄被后,江寒几乎是落荒而逃,只匆匆低声交代杏儿:“好生照顾你家小姐。”
杏儿应声送他出门。待门关好回到房内,发现梁文君已经静静睁开了眼睛,正望着帐顶。
“他走了?”梁文君的声音异常平静。
“嗯。刚走。”
“嗯。”梁文君慢慢坐起身,眼神空洞地望着镜子里苍白的面容,“你去帮我泡壶茶吧。今日就在客栈里歇息,不必跟着了。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可是小姐,您一个人……”杏儿看着小姐的疲惫,无比担忧。
“不妨事,”梁文君打断她,语气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在附近,散散心而已。你去吧。”
杏儿无奈,只得应下退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