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回去还算早的。程砚单脚支着地,衣角被风掀起来,露出半截书包带。
许昭捏住刹车,腕表表盘沾着粉笔灰:等你高二,晚自习要熬到十点半。
那高三呢?
十一点半。前轮压过窨井盖的瞬间,她声音跟着颠了一下,甚至周日也得上课。
程砚的车把歪了歪:黄金六小时?
领导说这叫高效休整许昭的帆布鞋底粘着片银杏叶,随踏板起落翻飞,周日早读铃响的时候,高三楼道的热水器总在冒白气。
路口红灯亮起来时,程砚忽然松开车把。夜色漫过他的睫毛:许大学霸往后想去哪儿?
前轮在斑马线上画了半个弧。信号灯由红转绿的瞬间,风灌进许昭挽起的袖管:再说吧,现在还早。
“你呢,想考哪啊?”许昭突然问道。
“不清楚,以我的水平,最后可能也就是个二本吧。”程砚倒是不在乎,他很清楚自己的水平和最后能达到的高度。
许昭没有说什么,两人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单元楼下两人停好车,许昭突然开口:“以后一起回家吗?”
“哈?”程砚有些迟钝。
“就这么说定了,晚上别跑太快,记得等我。”许昭说着就去按电梯了。
“诶等等我。”程砚连忙跟上去,在电梯门关闭前一刻进去了。
程砚到家后熟练的丢书包,正要往浴室走,看忽然瞥见自己妹妹房间泄出一线暖黄的光。
“干啥呢,还不睡。”他倚在门框上,看着书桌前缩成小小一团的背影。
“复习啊,要是考不好,妈能把我腌成咸菜挂在阳台上风干!你肯定不懂这种人间疾苦!”程雨抓起皱巴巴的数学卷子冲他挥舞,三角函数图表被荧光笔涂得像抽象派画作
程砚憋着笑戳她发顶翘起的呆毛:“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是吧。”
“哥,为什么要有开学考啊,已经是新学期了还要考以前的东西,太扯淡了。”
“你就受着吧你,这点苦都受不了。”
“哥你别说风凉话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又不考。”
然后程雨走到门前把程砚推出去,关门反锁一气呵成,门板震落的灰在顶灯里浮沉,程砚对着紧闭的房门挑眉:“呵,小东西能耐了。”程砚单纯的觉得耍个贱很爽,然后就去洗澡了。
“我宣布你这周没有平板使用权了。”浴室蒸腾的水汽漫过这句威胁,和吹风机的轰鸣绞成细碎的白噪音。
程砚家里一直都没什么规矩,所以跟妹妹日常互怼也很正常。
不止学校,就连家里也有一套森严的等级制度,老妈是天,另外三个平起平坐,得亏家里没养布鲁斯,不然哪天它成大总管都说不定。
闹钟转到第十一点时,床头手机屏幕骤然亮起。许昭的头像在对话框里闪烁。
昭:你早上几点出门?
程于砚:六点四十啊,怎么了
昭:提前二十分钟
程于砚:啊?不是,去这么早干啥,您这是去学校门口抢头柱香?
昭:六点二十,我在楼下等你,五分钟之内不到我就自己走了
“这娘们是威胁我啊……”程砚嘀咕着,自己怎么能从呢!
程于砚:行吧
最后还是妥协了,这不叫认怂,美其名曰——从心。
次日清晨六点二十二分
树叶还沾着露水,程砚咬着牙刷冲出单元门时,看见许昭在门口等着。少女的衣服显得得一丝不苟,和自己邋遢的形象形成了强烈对比。
还有两分十七秒。她抬眸时,麻雀恰好跃上银杏树梢。
程砚扶着单元门喘得像台老式蒸汽火车,薄荷味泡沫正顺着牙刷柄往下滑。
他舌尖顶着那截塑料柄含糊控诉:”你知道早起对我来说有多难吗?我好不容易适应的生物钟啊,诶……我怎么还叼着牙刷……呸。”
许昭也是被这模样逗乐了,没忍住笑出了声,程砚随着说话喷出细小的白沫星子,像极了小区池塘里清晨冒泡的螃蟹。
“走了,等会学校门口买早餐。”许昭转身朝着停车位走去。
两人骑着车一前一后,少年乱翘的头发在晨露里泛着静电,后脑勺那撮呆毛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随喘息频率在风里晃成钟摆。
早班公交正碾过满地银杏叶开走。许昭终于没忍住漏出半个气音。
“你傻乐啥呢?”程砚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快走吧,等会还要排队。”
少女帆布鞋碾过潮湿的落叶,碾碎一地掺着青草香的秋凉,学校门口的早上那可真是烟火气拉满,煎饼包子饺子应有尽有。
程砚指尖敲着玻璃柜台的节奏比报时麻雀还急。多抓把香菜,哎对!再来个蛋,脆片要炸透的那种——他鼻尖几乎贴在滚烫的铁板上,看面糊被竹蜻蜓旋成完美的圆。
老板的刮板当当敲着鏊子边:年轻人胃是铁打的?说话间鸡蛋磕开的脆响混着葱花爆香。
程砚刚拿到手就朝塑料袋咬下去,烫得直甩头:“沸沸沸沸沸沸。”
当心食道,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先停车啊。许昭抛着滚烫的南瓜饼在两手间倒腾,塑料杯里的小米粥泛起圈圈涟漪。
她咬吸管时瞥见程砚鼓着腮帮子哈气,热气在他睫毛凝成细小的露珠,倒映着煎饼摊昏黄的照明灯。
程砚被酱料呛出眼泪:靠!这老板实诚过头了......尾音湮灭在许昭突然递来的纸巾里——她连他打喷嚏的时机都预判得分毫不差。
“早说了让你慢点。”
两人把车停好后,依稀能听到校外早高峰的车铃声,许昭咬开南瓜饼的瞬间眯起眼。糯米皮拉出的金丝缠上她小指,像给冷白皮肤镀了层蜜糖。
程砚盯着那缕晨光愣神时,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比身后晨跑大爷的收音机还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