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建民说道让佟玉兰管菌房时,她犹豫了一下,随后咬了咬嘴唇,用不大但很坚定的口气说道:“能行的。”
“那好,咱们明天就开始了,这两把钥匙都给你,一把是菌房的,一把这座房子外屋门的,你都用得着。”
陈建民递过去两把钥匙时,佟玉兰倒是很痛快地都接下了。
“另外,有个事得先说明白了,所谓亲戚里道勤算账,种蘑菇的收入,咱们要对半分,你没意见吧?”
“不,不,我不能要,你都帮了我这么多,咋还能要你的收入呢?”佟玉兰急了,连连摆手,甚至把堆放在她身旁的那袋奶粉之类的都往里推了推,搓着衣角说道,“你要是这样,我就啥也不能要了。”
陈建民犯愁了,为啥做个好人还这么难呢?
好人?啊呸!
他暗自骂了自己一句。
他是好人吗?不过是那天早上在厕所里看到了人家的那啥,一直惦记着……而已。
陈建民发现自己的思维扩散得没边儿了,赶紧拉回到现实中。
他也多少钱明白这个小寡妇的心态,怕婆婆怀疑她跟自己有一腿,又怕村里人知道了说闲话,反正在这个年月,互相来来往往的,帮个小忙啥的还好,但要是帮她挣钱,就有点儿说不清楚了。
村里人还好办一些,毕竟还隔着那么一点距离,主要是她那个婆婆,那人虽说有点小气巴拉的,特别爱占便宜,但现在可是涉及她儿媳妇要长时间待在护林点,有时候可能连晚上都得往这儿跑,她能放心吗?
所以,该怎么睡服……呃,不对,该怎么说服这个年纪轻轻就寡居的小媳妇儿?
他为什么想到是说服佟玉兰,而不是从她婆婆那里下手呢?
因为据他所知,佟玉兰这个小体格子,竟然还是那个家里的主力,种地收地都是她出力最多,刘婶身体看起来还行,真正下地干活就差得远了。
所以,作为家里的顶梁柱,说话却不占地方,这可不行!
必须改过来了呀。
“玉兰嫂子,”陈建民像在唠家常一样说道,“我问个多余的问题哈,你别生气。”
佟玉兰一双好看的眼睛闪了闪,浓密的睫毛像两排刷子,扫过陈建民的心头,让他暗自吞了吞口水。
“比如……我是说比如哈,你要是坚持改嫁的话,你婆婆能拦得住你吗?”
“你……你说啥呢?”佟玉兰的小嘴撅起来,露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看在陈建民眼里,却显得极为可爱,他微笑着强调自己的问题:“我是说假如,没说让你真的改嫁。”
佟玉兰也并没有真生气,不过是怕被人瞧不起装出生气的样子而已。
改嫁这种事,她也不是没想过,可后来细琢磨之后,总觉得她要是走了,这个家就彻底要塌了,有点儿对不住死去的男人,就放弃了原来的打算。
不过,她真要是想嫁人,婆婆应该是挡不住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村里就有因为改嫁找到妇联主任的人,妇联主任说了,婚姻自由,二婚也是自由的。
她低下头,蚊子叫一般地说道:“应该是拦不住的。”
“这不就结了?那你为啥要怕你婆婆啊?是她怕你才对吧?万一你不高兴了,带着孩子嫁到外地去,她连看看孩子都得需要你同意啊。”
陈建民说完这话,感觉自己有点儿蔫坏,有他这么明目张胆搅和人家婆媳关系的吗?他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再补充一句。
“玉兰嫂子,我不是说一定要你再嫁人,就是觉着你本来不用怕谁,想想看,要是你哪天病倒了,你那个家还能不能正常过日子?”
佟玉兰神色有些黯然。
“现在有这么个好机会摆在你眼前,学会了种蘑菇,他们就更离不开你了,因为你能挣很多钱了,所以说吧,你得挺直腰杆,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就要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苦口婆心说了老半天,佟玉兰脸上终于露出了犹豫之色,小心翼翼地问:“我们真的能种出蘑菇吗?”
陈建民终于整明白她的心思了,闹了半天,她最怕的事情在这儿,那她为啥先头就答应过来帮忙了呢?这问题值得研究,不过不是现在,“玉兰嫂子,你看着我的眼睛。”
佟玉兰有点儿懵,抬眼看过来,又迅速移开目光,“看你眼睛干啥?”
陈建民指着自己的两眼,极像后世搞传销的人,连说话声都特别有诱惑力:“书本上说,眼睛是窗户,你从这两扇窗户往里看,就能知道我是不是说假话忽悠你了。”
佟玉兰再一次抬眼,看向陈建民的眼睛时,突然发现那里面好像有自己的影子,她吓了一跳,但坚持着没挪开目光,只是渐渐地感觉脸上有点儿发烧。
陈建民看见了眼前的人一张小脸爬上红晕的整个过程,越看越有意思,还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过去,在两人之间的距离仅剩半尺远的时候,佟玉兰突然笑了,如一朵带着朝霞的马兰花,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就在陈建民一只手慢慢伸过去要碰到她时,她突然说道:“你窗户框上有个鸡毛。”
说完,夺路而逃。
“哎,把东西拿走啊。”
陈建民摸了摸眼眶,拎起炕上的奶粉之类的东西追了出去,在外屋地门口堵住了她,把那些东西塞进她怀里时,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手,娇软、温热,有触电般的感觉。
抱着一堆东西,佟玉兰踉跄着跑得更快了。
看着她背影,陈建民直摇头,估计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能有点儿作用,但要想真正帮到她,自己还是有必要去她家里一趟。
想到就要做到。
转身回屋里,从柜子里摸出一瓶高粱白,他要去找佟玉兰的公公刘金山,那人身体不好,可脑子不是没有的,就不信他不明白这里面的事。
佟玉兰家的房子是典型的东北农村土房,是黑粘土掺草搅拌开之后,一茬一茬的砌成墙盖起来的,这种房子冬暖夏凉,就是屋子里面光线比较差,黑咕隆咚的,尤其晚上,外屋地还不点灯的情况下,一脚踩进去,感觉像是掉进坑里似的,这是为了保暖需要,把地面做得比较低的缘故。
他直接进了西屋。
一盏糨糊瓶子做成的煤油灯,豆粒大的火苗随着他进屋带来的那股冷风东摇西摆,好像随时都要灭掉的样子。
刘婶盘腿坐在炕上,一边逗弄着身旁爬来爬去的小孙子,一边纳着鞋底,刘金山靠坐在炕头上,抱着一台两个巴掌大小的收音机在听《岳飞传》。
看到陈建民拎着一瓶酒出现在他们面前,刘金山一脸愕然,刘婶则满眼警惕地望着他,连基本的客气话都忘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