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来家里的第三天，我下班推开家门，先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厨房飘来的饭香，是那种旧纸壳子混着塑料的味道。我换鞋的时候低头一看，玄关柜下面的空隙里，塞了好几个鼓鼓的塑料袋。
我弯腰拉开袋子看了看，里面全是空塑料瓶，还有叠得整整齐齐的废纸箱。我皱了皱眉，直起身子喊：“妈，您在家吗？”婆婆从客厅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个刚喝完的饮料瓶，正用抹布擦瓶身。
她看见我，笑着说：“晚晚回来啦？快洗手，饭马上就好。”我指了指玄关的塑料袋，问：“妈，这些瓶子和纸壳是您捡的吗？”婆婆点点头，把饮料瓶放进另一个袋子里，说：“是啊，小区里到处都是，扔了多可惜，攒着能卖钱。”
我走到客厅，这才发现客厅的角落也堆了东西。沙发旁边放着一摞纸壳，茶几底下还藏着两个装瓶子的袋子。我心里有点不舒服，说：“妈，咱家也不缺这点卖废品的钱，您别捡这些了，占地方还容易招虫子。”
婆婆的脸一下子就沉了，手里的瓶子也放下了。她说：“缺不缺是一回事，浪费就是另一回事！我在家的时候，捡这些卖的钱，够买半个月的菜。你们年轻人就是不会过日子，不知道钱难赚。”
我赶紧解释：“妈，我不是说您浪费，我是怕这些东西堆在家里不卫生。念念还小，万一爬的时候碰到脏东西，再把手放嘴里，多不放心啊。”婆婆却不听，走到沙发边拍了拍那摞纸壳，说：“我都擦干净了，不脏！念念要是想爬，我看着她就行，不用你操心。”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陈凯从外面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看见客厅的纸壳，愣了一下，问：“妈，这是您弄的？”婆婆赶紧走过去，拉着陈凯的胳膊说：“凯凯，你看这些，攒多了能卖不少钱呢。你小时候，我就是捡这些给你买糖吃的。”
陈凯皱了皱眉，没直接说不好，只说：“妈，咱家地方小，这些东西堆着确实碍事。您要是想攒，就少攒点，别堆得到处都是。”婆婆听见儿子这么说，脸色好了点，说：“行，我知道了，我不多堆，就放阳台上行不？”
陈凯看了我一眼，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那天晚上，婆婆把客厅的纸壳和瓶子都搬到了阳台。我去阳台晾衣服的时候，看见阳台的角落堆了半人高的东西，连晾衣绳都被挤得挪了位置。我叹了口气，没跟婆婆说，怕又惹她不高兴。
从那以后，婆婆每天都出去捡废品。早上送念念去幼儿园之后，她就绕着小区转，看见塑料瓶、废纸箱就捡。下午接念念回来，手里也总提着个袋子，里面装着新捡的东西。阳台的废品越堆越多，慢慢从角落蔓延到了阳台中间，连窗户都被挡了一半。
有天周末，我在家打扫卫生，想把阳台的废品挪一挪，擦一擦窗台。我刚拿起一个纸壳，就看见纸壳下面爬着几只小蟑螂。我吓得叫了一声，赶紧把纸壳扔了。婆婆听见声音跑过来，看见我站在阳台门口，脸色发白，又看了看地上的纸壳，说：“叫啥呢？不就是几只虫子吗，拍死就行了。”
我指着那些废品，声音都有点抖：“妈，您看，都招蟑螂了！这些东西必须扔了，太脏了！”婆婆却护在废品前面，说：“扔啥扔？这都是我一点一点捡的，扔了多可惜！蟑螂我明天买点药喷一喷，就没了。”
“喷药也不行！”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念念总去阳台玩，万一碰到药怎么办？这些废品堆在这里，空气都不流通，对身体也不好！”婆婆也急了，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我捡这些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又没花你们的钱，你凭啥管我？”
我们俩正吵着，陈凯从房间里出来了。他看我们脸色都不好，赶紧问：“咋了咋了？又吵架了？”我指着阳台的废品，说：“你看！都招蟑螂了！我让妈扔了，她不肯！”婆婆也跟着说：“我捡这些容易吗？她非要扔，还跟我吵！”
陈凯走到阳台看了看，又看了看地上的蟑螂，皱着眉说：“妈，确实该扔了，招虫子太危险了，念念还小。”婆婆没想到陈凯也帮我说话，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说：“你们俩合起伙来欺负我是不是？我在老家想咋捡就咋捡，没人管我！到这儿来，连捡个废品都不行了！”
她说着就坐在地上哭，一边哭一边说：“我老婆子没用了，帮不上你们，想捡点废品补贴家用都不行……”我看着她坐在地上哭，心里又气又无奈。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可她怎么就不明白，家里不是捡废品的地方啊。
陈凯赶紧把婆婆扶起来，劝了半天，婆婆才止住哭。最后陈凯说：“妈，咱不扔完，留几个瓶子，明天我陪您去卖，剩下的咱扔了，行不？”婆婆看陈凯说得诚恳，又看了看我，小声说：“行吧，就听你的。”
那天下午，陈凯陪着婆婆把大部分废品都扔了，只留了几个干净的塑料瓶。婆婆看着被清空的阳台，脸色还是不太好，晚饭都没怎么吃。我看着她那样子，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主动给她夹了块肉，说：“妈，明天我陪您去买菜，您想吃啥咱就买啥。”婆婆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过了两天，我又在玄关发现了新的塑料袋。我打开一看，里面还是塑料瓶。我拿着袋子去找婆婆，她正在给念念讲故事。看见我手里的袋子，她有点不自在，说：“这是我今天路过垃圾桶，看见几个干净的瓶子，就捡回来了，没多捡。”
我叹了口气，说：“妈，咱不是说好了不捡了吗？您要是实在想捡，就别拿回家里来，直接拿到废品站卖了行不行？”婆婆低下头，小声说：“废品站离这儿太远了，我年纪大了，拎不动。拿回家里放几天，等攒多了让凯凯帮我拿过去。”
我看着她的样子，也不忍心再批评她。毕竟她也是习惯了节俭，一时改不过来。我说：“那行，您捡可以，但只能放在阳台的那个小柜子里，不能堆在外面，行不？”婆婆赶紧点头，说：“行，行，我都听你的，不堆外面。”
从那以后，婆婆还是会捡废品，但真的只放在阳台的小柜子里。我偶尔会帮她把瓶子整理一下，叠得整齐点，省点空间。有天晚上，我起夜的时候，看见阳台的灯还亮着。我走过去一看，婆婆正坐在小凳子上，把瓶子一个个擦干净，再拧成一团放进袋子里。
灯光照在她的头上，我看见她头发又白了几根。我心里突然有点酸，轻轻说：“妈，这么晚了，别弄了，明天再弄吧。”婆婆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我，说：“没事，我睡不着，弄完这点就去睡。你快回去睡吧，别着凉了。”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回了房间。躺在床上，我想起婆婆刚来的时候，我总觉得她的习惯不好，跟她闹矛盾。可现在我才发现，她那些“不好”的习惯背后，都是想为这个家多做点事，想帮我们省点钱。
也许我之前太较真了，总想着让她改习惯，却没好好理解她的心思。以后我得多让着她点，她捡废品就让她捡，只要不影响家里的卫生，不招虫子就行。毕竟一家人住在一起，哪有不互相迁就的呢？
第二天早上，我去阳台拿东西，看见小柜子里的瓶子又多了几个。我没说什么，只是找了个干净的袋子，把瓶子都装进去，还在袋子上写了“废品”两个字。婆婆看见的时候，眼睛亮了亮，笑着说：“晚晚，你这孩子，还挺细心。”我也笑了，说：“妈，等攒多了，我陪您一起去卖。”
那天的早饭，婆婆做了我爱吃的豆浆和油条。虽然豆浆有点甜，油条有点焦，但我吃得很开心。我知道，跟婆婆的磨合还会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只要我们都多一点理解，少一点争吵，日子总会慢慢变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