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拿走空壳账本的第二天，店里还是没什么客人。我坐在收银台后面，看着窗外的人来来往往，心里空落落的。前几天被婆婆闹过以后，小区里好多人都知道了这事，路过店门口时，总忍不住往里面瞅两眼，有的还凑在一起小声议论，那些话飘进我耳朵里，像小针扎着似的，又疼又难受。
中午快到的时候，我趴在收银台上发呆，胳膊肘压得有点麻。突然看见婆婆提着个蓝布袋子，慢慢悠悠朝店里走过来。她走得不快，步子一挪一挪的，手里的袋子晃来晃去。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坐直身子，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我不知道她今天又要搞什么名堂。
婆婆走进店里，把布袋子往收银台上一放，袋子碰到台面发出“咚”的一声。她脸上带着笑，语气也软乎乎的：“晓啊，我今天炖了鸡汤，给你送过来补补身子。你这几天开店辛苦，可别累坏了。”
我愣了愣，盯着她的笑看了好一会儿——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温和地对我说话，之前要么是瞪着眼指责，要么是扯着嗓子吵闹。我小声说：“谢谢妈，您不用这么麻烦的。”
婆婆没接我的话，伸手从布袋子里掏出个保温桶，银色的桶身被擦得发亮。她拧开盖子，一股浓浓的鸡汤香味飘了出来，里面还混着红枣和枸杞的味道。她拿过旁边的小碗，盛了满满一碗递过来：“快尝尝，我炖了两个小时，小火慢炖的，鲜着呢。”
我接过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碗壁。喝了一口，鸡汤确实鲜，暖乎乎的顺着喉咙滑下去，可心里却有点发慌。我太了解婆婆了，她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对我好，她这么做，肯定藏着别的心思。
果然，我刚把碗里的鸡汤喝完，婆婆就开口了。她靠在收银台边，手摸着保温桶的盖子，慢悠悠地说：“晓啊，你看你开这店多辛苦。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晚上黑透了才回家，连好好歇会儿的时间都没有。我跟你说，女人家不用这么拼，把家里照顾好就行。”
我心里一紧，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妈，我不觉得辛苦，我喜欢开店。”
婆婆摇了摇头，眉头皱了起来：“喜欢也不行啊。你看你天天守着店，都没时间照顾张强了。他每天下班回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有时候只能泡方便面，多可怜啊。我跟你说，你不如把店关了，在家好好伺候张强，做做饭、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家里，这样多好啊。”
我看着她，把碗放在台面上，声音提高了一点：“妈，我开这店不光是为自己，也是为这个家。我想多赚点钱，让咱们日子过得好一点。而且张强自己也会做饭，他下班晚了就煮点面条，不用我特意照顾。”
婆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也硬了点：“什么叫不用照顾？男人在外头上班已经够累了，回家就该好好歇着，哪能让他自己做饭？我跟你说，你这店开着也没多大意思，赚的钱也不多，还不如关了在家待着，省得天天在外头抛头露面。”
“赚的钱不多？”我有点生气，手攥成了拳头，“这店虽然赚得不算多，但都是我一点点辛苦赚来的。而且我相信，只要我好好经营，以后肯定能赚更多钱。”
婆婆叹了口气，一副“为你好你却不懂”的样子：“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我这都是为你好啊。你想想，在家待着多舒服，不用风吹日晒，不用跟客人打交道，也不用天天算来算去的。张强每个月工资五千多，养活这个家够了，你真不用这么拼。”
我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妈，我不想在家待着，我想有自己的事做。这店我不会关的。”
婆婆见我不松口，脸色沉了沉，但没立刻发脾气。她顿了顿，又换了个语气，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好主意似的：“行，我不逼你关店。但你每天守着店，确实没时间休息，不如找个人来帮忙。我看我侄女小雅就不错，她刚从老家过来，还没找着工作。让她来店里帮你，你也能轻松点，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脑子里飞快闪过“小雅”这个名字——就是上次婆婆跟我提过的，她那个刚毕业的侄女。我问：“小雅？就是您上次说的那个刚从老家来的侄女？”
婆婆点了点头，脸上又露出笑，比刚才还灿烂：“对，就是她。小雅这孩子聪明，又能干，手脚也麻利。让她来帮你，肯定能帮上大忙。你要是同意，我明天就让她过来。”
我心里有点犹豫。说实话，店里有时候确实忙不过来，比如进货回来要整理库存，或者客人多的时候，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要是有人帮忙，我确实能轻松不少。可我又有点担心——婆婆的侄女，会不会跟婆婆一条心？到时候会不会给我惹麻烦？
婆婆好像看出了我的犹豫，赶紧补充：“你放心，小雅这孩子特别老实，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她就是来帮忙，你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绝对不会多管闲事。而且她不要工资，就当来学经验，等她学会了怎么开店，再自己找工作。”
我想了想，觉得婆婆说的也有道理。小雅不要工资，只是来学经验，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有人帮忙，我也能抽出时间去看看我爸妈，或者多去批发市场挑点新款衣服。我点了点头：“好吧，那让小雅明天过来吧。”
婆婆见我同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我明天一早就让小雅过来，你到时候好好带带她，教她怎么招呼客人，怎么记账。”说完，她又跟我聊了几句家常，问我最近吃不吃得惯，睡得好不好，然后才提着保温桶走了。
婆婆走后，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我以为她这次是真的为我好，想帮我找个人搭把手，让我不用那么累。可我没想到，这根本不是帮忙，而是她早就设好的圈套。
第二天早上，我七点半就到了店里，刚把卷帘门拉开一半，就看见婆婆带着一个年轻姑娘站在店门口。那姑娘大概二十岁左右，穿一件粉色的连衣裙，裙摆有点皱，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头发梢有点毛躁。她手里捏着个帆布包，眼神有点怯生生的，看起来挺文静。
婆婆看到我，赶紧拉着姑娘走过来，笑着说：“晓啊，这就是小雅。小雅，快叫嫂子。”
小雅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小声说：“嫂子好。”
我点了点头，往旁边让了让：“你好，快进来吧。店里有点乱，我还没收拾完。”
小雅跟着我走进店里，眼睛四处看了看，小声说：“嫂子，你这店真不错，衣服都挺好看的。”
我笑了笑，拿起旁边的抹布擦了擦货架：“谢谢。一会儿有客人来，你就帮我拿拿衣服、递递水就行，不用你做别的，记着价格就行。”
小雅点了点头，特别乖的样子：“好，我知道了嫂子。”
接下来的几天，小雅表现得确实不错。客人来了，她会主动站起来打招呼，声音不大但很礼貌；客人要试衣服，她会赶紧找合适的尺码；客人走了，她会把试穿过的衣服叠好，放回原来的位置。我心里的担心慢慢少了，觉得有她帮忙，确实轻松了不少。有时候我要去批发市场进货，就把店交给她看，回来的时候，她会把当天的收入和卖出去的衣服款式都记下来，钱也一分不少，店里也收拾得整整齐齐。
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有一次，我在里屋整理库存，把新到的牛仔裤分类放好。突然听见小雅在外面跟客人说话，声音有点含糊。我仔细听了听，客人问一件白色t恤的价格，小雅说：“这件一百块。”我心里一愣——那件t恤我定的价格是八十块，怎么多了二十块？
我赶紧放下手里的裤子，快步走出去，对着客人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大姐，她刚来没几天，价格记错了。这件t恤是八十块，不是一百块。”客人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没事没事，年轻人记不住很正常。”说完付了钱，拿着衣服走了。
客人走后，我看着小雅，问：“你怎么把价格报高了？我跟你说过，这件t恤是八十块。”
小雅赶紧低下头，双手攥着衣角，小声说：“对不起嫂子，我……我记错了，我以为是一百块。”
我看着她怯生生的样子，也没多想——可能她真的记混了，毕竟店里的衣服款式多，价格也不一样。我叹了口气：“没事，下次记清楚点就行。要是不确定，就问我一句。”
小雅点了点头，还是低着头：“好，我知道了嫂子。”
可后来，这样的事又发生了好几次。有一次客人问一条牛仔裤的价格，我定的是一百二，小雅报成了一百五；还有一次客人问一件连衣裙的价格，我定的是一百五，小雅报成了一百八。每次我问她，她都说自己记错了，低着头一副很愧疚的样子。我心里的怀疑越来越深，可又没证据证明她是故意的，只能一次次提醒她，让她把价格记牢。
更让我奇怪的是，婆婆最近来得特别勤。以前她一周也就来一两次，有时候还只是站在门口看一眼就走。现在她每天都来，一来就拉着小雅走到店门口的角落里，低着头跟小雅说悄悄话，时不时还朝我这边看一眼，眼神怪怪的。有时候我跟小雅交代事情，比如让她把新进的衣服挂在显眼的位置，婆婆就会突然插一句：“小雅啊，别听你嫂子的，挂在那边好，那边客人一进来就能看见。”
我有点生气，看着婆婆说：“妈，我是店主，店里的事应该听我的吧？我知道挂在哪里客人能看见。”
婆婆哼了一声，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什么店主不店主的？这店以后张强也要管，我跟小雅说几句怎么了？难道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
我看着她强硬的样子，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知道跟她争也没用，只会让她更生气，到时候又要在店里闹。可我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了。
有一天晚上，我关店比平时晚了点。因为下午进了一批新衣服，我整理完库存，又把当天的收入记好，才锁上店门。我骑着电动车往家走，路上的路灯亮着，把影子拉得长长的。快到小区楼下的时候，我听见楼上有说话声，是婆婆的声音，声音不算大，但在安静的晚上听得很清楚。
我停住车，抬头往楼上看——我们家在三楼，窗户开着，婆婆的声音就是从窗户里传出来的。我站在楼下，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婆婆说：“小雅啊，你做得不错，再忍几天。等我说服林晓把店交出来，这店就交给你管。到时候你每个月给我点钱，比你在老家打工强多了，老家一个月才赚多少钱啊……对，你就按我说的做，多跟客人套套近乎，跟客人说说话，让客人都认你，以后就算林晓不在，客人也愿意找你买衣服……林晓那边你别担心，我有办法让她把店交出来，她那性子软，多劝几次就松口了……”
我听到这里，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人用棍子狠狠打了一下，眼前都有点发黑。原来婆婆让小雅来店里帮忙，根本不是为了帮我减轻负担，而是想让小雅一点点顶替我，最后把我的店抢走！我之前还傻傻地以为婆婆是真心为我好，觉得她终于体谅我的辛苦了，现在才知道，她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一直在给我设圈套！
我气得浑身发抖，手紧紧攥着电动车的车把，指节都捏得发白。我推着电动车，快步走进单元楼，楼梯间的灯是声控的，我走得太急，脚步声把灯都震亮了。我一步步往上走，腿有点软，心里又气又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走到家门口，我掏出钥匙，手一直在抖，钥匙插了好几次都没插进锁孔。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张强站在门口，身上穿着家居服，头发有点乱。他看着我说：“你怎么才回来？妈炖了排骨汤，一直在等你，汤都快凉了。”
我看着张强，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张强，你妈是不是想让小雅顶替我，把我的店抢走？”
张强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点惊讶：“你怎么这么说？妈就是让小雅来帮忙的，没别的意思啊。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想多了？”我大声说，眼泪掉得更凶了，“我刚才在楼下听见你妈打电话了！她跟小雅说，要让小雅管店，还让小雅每个月给她钱！你还想骗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张强皱了皱眉，语气有点不耐烦：“你肯定是听错了。妈怎么会做这种事？她就是跟小雅随便聊聊，你别胡思乱想了，赶紧进来喝汤。”
“我没胡思乱想！”我哭着喊了出来，心里又失望又生气，“你妈这几天一直在店里挑拨我和小雅的关系，小雅还老是报错价格，这些你都没看见吗？你是不是跟你妈一伙的，也想让我把店交出来？”
张强叹了口气，伸手想拉我的胳膊：“晓，你别闹了行不行？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别跟妈计较。她就是年纪大了，想多管点事，没有坏心眼。”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眼泪砸在地上：“没有坏心眼？她都想让小雅顶替我了，还没有坏心眼？张强，你到底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你妈那边？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
张强被我问得说不出话，只是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看我。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彻底凉了。我知道，跟他说再多也没用。在他心里，他妈的话永远是对的，他永远只会让我妥协，永远不会站在我这边，不会为我说话。
我推开张强，走进屋里。婆婆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个苹果，正用水果刀慢慢削着。她看到我进来，抬起头，脸上带着假惺惺的笑：“晓啊，你可算回来了。我炖了排骨汤，快盛一碗喝，补补身子。”
我看着婆婆，再也忍不住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一下子都爆发出来：“妈，你别再装了！我知道你想让小雅顶替我，把我的店抢走！你以为我好骗吗？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婆婆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手停在半空中，水果刀上还挂着苹果皮。她放下水果刀，沉下脸说：“你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想让小雅顶替你了？你这孩子怎么满嘴胡话？”
“你还不承认？”我大声说，眼泪还在掉，“我刚才在楼下听见你跟小雅打电话了！你说让小雅管店，还让小雅每个月给你钱！你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太过分了！”
婆婆的脸色变了变，眼神有点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强硬：“我那是跟小雅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小孩子家家的，开个玩笑都不行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小心眼，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开玩笑？”我看着她，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你让小雅来店里帮忙，就是为了让她一点点顶替我！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太自私了！”
婆婆也生气了，猛地站起来，声音比我还大：“我自私？我为了谁啊？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张强！你一个女人家，管不好店，让小雅管怎么了？小雅比你能干，比你会做生意！你就该在家伺候张强，别在外面抛头露面，丢我们张家的人！”
“我该在家伺候张强？”我看着她，浑身都在发抖，“我开这店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让我在家伺候张强？现在店盈利了，你就想让小雅顶替我，让我在家当保姆？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这店是我辛辛苦苦开起来的，是我的心血！”
婆婆指着我，大声说：“你的心血？你嫁进我们张家，你的就是我们张家的！这店也是张家的！我想让谁管就让谁管！你不同意也没用！”
我看着婆婆凶狠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一直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的张强，心里彻底绝望了。我辛辛苦苦开的店，在她眼里竟然只是“张家的东西”；我掏心掏肺对待的家人，竟然联合起来骗我、算计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那天晚上，我没喝那碗排骨汤，也没跟张强和婆婆再说一句话。我走进卧室，关上门，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月亮，一夜没睡。我脑子里全是婆婆的话，全是小雅报错价格的样子，全是张强的沉默。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知道这个店还能不能保住，也不知道这个家，我还能不能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