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春花怀着满心的杂乱推开卫生间的门，扑面而来的水汽里夹杂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还没等她站稳，就看见浴室里一片“水漫金山”的景象——方鹏脱下来的衣服扔得满地都是，花洒被他歪歪扭扭地搭在浴缸边缘，温热的水流溅得到处都是，瓷砖地面湿滑一片，而他自己则光着身子，站在浴缸里，双手捧着水互相泼洒，玩得不亦乐乎，水花溅在他圆乎乎的脸上，还带着天真的笑意，完全没注意到门口脸色铁青的母亲。
“方鹏！”俞春花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方才在洗衣房里积压的愧疚和疲惫，在看到这满地狼藉的瞬间，又被硬生生压了下去，只剩下翻涌的烦躁，“你澡洗了没？让你洗澡，你倒好，在这里玩水玩得忘乎所以！”
方鹏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水“哗啦”一声洒在浴缸里，他猛地转过头，看到俞春花阴沉的脸色，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里满是慌乱，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还在玩……”
“还在玩？”俞春花上前一步，鞋底踩在湿滑的瓷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强压着心头的火气，指着浴缸里的方鹏，语气凌厉如刀，“我给你十分钟！十分钟之内必须把澡洗完，把这里收拾干净！要是敢拖延一秒，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她便转身靠在卫生间门口，双手抱在胸前，眼神死死地盯着浴室里的方鹏，像一尊门神似的，半点也不松懈。方鹏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再也不敢贪玩，连忙拿起沐浴球，胡乱地往身上抹着沐浴露，动作慌乱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连水花溅到眼睛里都不敢喊疼，只敢飞快地眨眨眼，加快手上的动作。
俞春花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方鹏笨拙地搓洗着胳膊和腿，看着他时不时偷偷抬眼瞟自己的模样，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她想起刚才方朵躲在房间里小声抽泣的样子，又看看眼前这个因为害怕而慌乱洗澡的孩子，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她明明只是想让孩子乖乖洗澡，却又忍不住用这样凶狠的语气逼迫他，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掩饰自己内心的无措和疲惫。
可这丝情绪转瞬即逝，被她强压了下去。她看着方鹏洗完澡后，又慌慌张张地拿起毛巾擦身体，连身上的水都没擦干净，就急着要穿衣服，连忙呵斥道：“慢着！身上的水擦干！要是感冒了，有你好受的！”
方鹏吓得手一抖，连忙又拿起毛巾，仔仔细细地擦着身上的水珠，连脚趾缝都不放过。俞春花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底的火气渐渐消散了些，只剩下挥之不去的疲惫。等方鹏终于穿好睡衣，站在她面前，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时，俞春花深吸一口气，语气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刚才的戾气：“滚回房间睡觉！”
方鹏如蒙大赦，刚想转身跑出去，又被俞春花的话拦了下来：“站住！我警告你，回房间之后，给我乖乖躺在床上，不准玩手机，不准偷偷玩玩具！”
她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我要是听到你房间里有一点动静，不管是什么声音，过来就是几巴掌！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方鹏的声音细若蚊蚋，头埋得更低了，小小的身子还在微微发颤，显然是被刚才的阵势吓怕了。
俞春花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底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又沉又闷。她挥了挥手，语气不耐烦：“行了，赶紧滚进去！”
方鹏连忙转身，脚步匆匆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跑去，连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都透着慌乱，直到他的房门轻轻关上，卫生间里只剩下俞春花一个人，和满地未干的水渍。她看着浴室里的狼藉，又想起两个孩子害怕的模样，疲惫地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好像永远都在发脾气，永远都在逼迫孩子，可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俞春花看着方鹏慌慌张张跑回房间的背影，直到那扇房门轻轻合上，卫生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满室未散的水汽与狼藉。她站在原地，胸口还在因为刚才的呵斥微微起伏，可眼底的怒火却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挥之不去的疲惫，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地上的水渍还没干，瓷砖滑得能映出人影，方鹏扔在地上的脏衣服皱巴巴地团成一团，花洒还歪歪扭扭地挂在浴缸边，水珠顺着管壁断断续续地滴落，砸在地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俞春花弯腰捡起地上的脏衣服，指尖触到冰凉潮湿的布料，又想起方才方鹏光着身子、慌慌张张搓澡的模样，还有他那双写满恐惧的眼睛，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她明明看到了孩子的害怕，却还是忍不住用最狠的话威胁他，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个调皮的孩子乖乖听话，才能让这乱糟糟的生活稍微“规矩”一点。
她走到浴缸边，伸手将花洒摆正，关掉阀门，温热的水流瞬间停住，浴室里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她拧干拖把，弯腰开始一点点擦拭地上的水渍，拖把划过瓷砖，留下一道道湿润的痕迹，又很快被她擦干，就像她努力想抹去刚才的戾气，却怎么也擦不掉心底的酸涩。
“不过是个孩子……”俞春花一边拖地，一边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像一阵风，“玩水不是很正常吗……”话刚说完，她就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明明心里清楚，孩子贪玩是天性，可她却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只会用吼叫和威胁来压制他。
她想起刚才路过方朵房间时，那扇门缝里传来的、细若蚊蚋的抽泣声，想起方朵被她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的模样，又想起方鹏此刻躲在房间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样子，手里的拖把猛地顿住。眼眶突然有些发热，鼻尖也泛了酸，她连忙别过脸，抬手揉了揉眼睛，硬生生把即将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这些年，里里外外都是自己扛，白天要买菜做饭、收拾家务，晚上要盯着孩子们吃饭、洗澡、睡觉，还要担心柴米油盐的开支，担心孩子们在学校有没有受欺负。生活的琐碎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住，无人分担的疲惫和委屈，一点点积压在心底，最后都变成了对着孩子的怒火。
她以为严厉就能让孩子懂事，以为呵斥就能让生活有序，可到头来，却把孩子们吓得怕她、躲她，把家里的气氛搞得冷冰冰的。就像刚才，她明明听见了方朵的哭声，却连推门安慰的勇气都没有；明明看到了方鹏的慌乱，却还是忍不住说出“几巴掌”的狠话。
拖把终于将最后一点水渍擦干净，卫生间恢复了往日的整洁，连空气里的水汽都渐渐消散。俞春花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看着这干净得有些冷清的空间，突然觉得无比茫然。她好像拼尽全力在维系这个家，却偏偏用最糟糕的方式，把最亲近的人都推得越来越远。
她走到门口，伸手握住门把手，指尖冰凉。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几缕淡淡的银辉，映得地板泛着冷光。两个孩子的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想来是真的被她吓坏了，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俞春花靠在卫生间的门框上，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心底空荡荡的，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愧疚。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放下满身的戾气，好好地对孩子们笑一笑，好好地说一句话。
润色版
深夜的寂静像一张厚重的网，将整个屋子笼罩。俞春花躺在冰冷的床上，双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下几缕淡淡的银辉，映得房间里的家具轮廓模糊，却照不进她此刻乱糟糟的心。
白天的委屈、对孩子们的愧疚、生活的疲惫，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让她辗转难眠。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方朵压抑的抽泣声，方鹏害怕的颤抖声，还有方英跑开时决绝的脚步声，一幕幕在脑海里反复回放，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翻了个身，身旁的床铺空荡荡的，冰凉一片——方梁又出去打麻将了，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显得格外孤寂。俞春花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压抑，从心底翻涌上来，堵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不像别人那样会抽烟喝酒，能借着烟酒麻痹自己，驱散愁绪；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平日里的生活，除了照顾孩子，就是围着灶台和家务打转。这么多年来，每当心里憋得难受，每当情绪快要崩溃的时候，干家务就成了她唯一的发泄方式——擦一遍又一遍的桌子，拖一遍又一遍的地板，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心底的杂乱和委屈，也一并清扫干净。
俞春花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房间的一角，也映出她眼底的疲惫和茫然。她没有再躺下，而是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一身旧衣服换上，又从卫生间里拿出抹布和水桶，默默地走到客厅。
客厅里一片漆黑，她没有开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蹲下身，将抹布浸湿，拧干，然后一点点地擦拭着地板。冰凉的瓷砖透过抹布传到指尖，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她低着头，手臂机械地来回移动，抹布划过地板，留下一道道湿润的痕迹，又很快在寂静的夜里慢慢变干，就像她努力压抑的情绪，明明快要溢出来，却还是要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子里静得能听到抹布摩擦地板的“沙沙”声，还有她自己轻微的呼吸声。俞春花一遍又一遍地擦着，从客厅擦到卧室，又从卧室擦到厨房，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地板被她擦得锃亮，能映出她模糊的身影，可心底的烦躁和压抑，却丝毫没有减少，反而像越擦越厚的灰尘，堆积在心底，沉甸甸的。
“哗啦——”俞春花不小心碰到了脚边的水桶，水溅出来几滴，落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小小的水渍。她愣了一下，连忙拿起抹布，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水渍擦干净，动作里带着一丝近乎偏执的认真。只有在这样重复又机械的家务里，她才能暂时忘记生活的琐碎和委屈，才能让自己那颗紧绷的心，稍微放松一点点。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指针缓缓地移动，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凌晨两点半。就在俞春花弯腰擦着客厅角落的地板时，门口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紧接着，“咔哒”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方梁打着哈欠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和麻将馆特有的嘈杂气息。他眯着眼睛，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蹲在地上擦地板的俞春花，脸上的困倦瞬间被不耐烦取代。他连鞋都没换，直接踩着满是灰尘的鞋子走进来，地板上顿时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俞春花听到动静，动作猛地一顿，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方梁，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继续擦着地板，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方梁见状，皱了皱眉，白了她一眼，语气里满是嫌弃和不耐烦：“大晚上的发什么疯？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擦地板，你是闲得慌还是脑子有问题？”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在俞春花的心上。她擦地板的动作顿住了，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抬起头，看着方梁那张写满不耐烦的脸，看着他脚下那串刺眼的脚印，刚刚被压抑下去的委屈和怒火，瞬间又翻涌上来，堵得她胸口发疼。
这么多年，他永远都是这样。不管她有多累，不管她心里有多委屈，他从来都不会关心一句，只会用最刻薄的话指责她，用最冷漠的态度对待她。俞春花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质问，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习惯了将所有的委屈和情绪都藏在心底，因为她知道，就算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换来更多的争吵和指责。
俞春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重新低下头，拿起抹布，默默地擦着方梁踩出来的脚印。抹布划过地板，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悲凉。她就像一头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老牛，默默地承受着所有的苦难和委屈，连反抗的力气都渐渐消失了。
方梁见她不说话，也懒得再理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摇摇晃晃地朝着卧室走去，留下俞春花一个人，在冰冷的客厅里，继续擦着那永远也擦不完的地板，也擦拭着心底永远也擦不掉的委屈和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