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尼禄于教堂废墟之上,用纯粹的怪力捏碎歌利亚头颅的同时。
魔树内部,那片与城市下水道系统交汇的、充满了污秽与黑暗的地下区域。
凯因的身体,正静静地悬浮在一处相对平缓的、由粘稠的魔界液体形成的巨大“血池”之中。他的身体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那只在战斗中被尤里曾的力量几乎彻底摧毁的魔人手臂,此刻只剩下血肉模糊的骨架,看上去触目惊心。他身上那件黑色的作战服早已被腐蚀得破破烂烂,露出大片苍白的、毫无血色的皮肤。
他已经在这里,漂浮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体内的杰诺瓦细胞,正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顽强的战争。
它们如同最勤劳的工蚁,不知疲倦地修复着凯因破败的身体。它们吞噬着周围液体中那微弱而又混乱的魔力,将其转化为最纯粹的生命能量,一点一滴地修补着断裂的骨骼,重新编织着撕裂的肌肉与神经。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而又痛苦的过程。
凯因的意识,也在这一个月里,坠入了一场漫长而又混乱的噩梦。
他的灵魂仿佛被剥离了身体,在无尽的、由红与黑构成的混沌光流中沉浮。
他看到了无数的幻象。
他看到了尼布尔海姆的许愿井,年幼的蒂法正对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对他说:“凯因,你要变得比任何人都强,然后来保护我哦!”
他看到了坠落的吊桥,蒂法在他怀中,浑身是血,气息微弱。他那只第一次爆发出蓝色光芒的手臂,是那么的无力,无法抹去她脸上的痛苦。
他看到了燃烧的村庄,萨菲罗斯那双冰冷的、带着猫一样竖瞳的眼睛,正漠然地注视着他,而他自己,则在无尽的愤怒中,第一次解放了那只被诅咒的“恶魔之手”。
他看到了神罗别墅的地下实验室,冰冷的魔晄浸泡着他的身体,宝条那疯狂而又贪婪的笑声在他的耳边回响。
他看到了荒野之上,扎克斯将那把沉重的破坏剑交到他的手中,对他说:“你,是我活着的证明。”
他看到了第七区支柱之上,他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扛住即将崩塌的核心,杰西那充满了泪水与崇拜的脸庞在他的视野中变得模糊。
他看到了佛杜那的古堡,但丁那玩世不恭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家人”的认可。
他看到了魔树的王座,但丁被贯穿胸膛,而他自己,则在毁灭性的爆炸中,被彻底吞噬……
无数的记忆碎片,混杂着痛苦、愤怒、喜悦、悲伤……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的灵魂深处不断地闪回。这些记忆,是他之所以成为“凯因”的证明,也是束缚着他的沉重枷锁。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些混乱的记忆彻底撕碎,永远沉沦于这片混沌之海时。
一抹微弱的、却又无比温暖的红色,再次,在他的灵魂尽头,悄然亮起。
那是系在他手腕上的,那根红色的手绳。
那是蒂法的约定。
“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那温柔而又坚定的声音,如同最强大的破魔咒文,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幻象与混沌!
凯因的意识,如同溺水之人终于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空气,猛地从无尽的黑暗中挣脱了出来!
“呃……”
一声压抑的、充满了痛苦的呻吟,从他的口中发出。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他眼帘的,是这片洞穴顶端那些如同怪物内脏般、不断蠕动的血肉组织,以及从缝隙中透出的、微弱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光芒。
“这里是……”
凯因的意识还有些模糊,他试图活动自己的身体,一股钻心般的剧痛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
他低下头,看到了自己那只惨不忍睹的右臂。
那只曾经坚不可摧的魔人手臂,此刻只剩下森森的白骨和一些刚刚重新生长出来的、粉红色的肉芽,看上去脆弱不堪。
王座之战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了他的脑海。
但丁……尼禄……尤里曾……
“可恶!”
凯因低吼一声,挣扎着想要从血池中站起来。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还没有了结与“父亲”之间的恩怨!
他还没有确认但丁和尼禄的安危!
最重要的是……
他还没有,回到那个有蒂法在等待的“家”!
强烈的意志力,化作了最强大的催化剂,疯狂地刺激着他体内的杰诺瓦细胞与自身的魔人血脉!
只见他那只只剩下骨架的右臂之上,无数粉红色的肉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交织、融合!肌肉、神经、血管……所有的一切,都在以一种违背生命常理的速度,进行着超高速的再生!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一只全新的、皮肤光滑如新生儿般的手臂,便已经重新形成!
虽然这只手臂看上去还很“稚嫩”,远没有之前那般充满了力量感,但它代表着凯因顽强的生命力,以及他那永不屈服的意志!
“呼……呼……”
完成了手臂的再生,凯因的身体也达到了极限,他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如同蚁巢般错综复杂的地下洞穴网络之中。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魔力,但也混杂着下水道的恶臭。
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这就够了。
他挣扎着,从血池中爬了出来,靠在一根巨大的、还在微微搏动的肉柱之上,贪婪地呼吸着这污浊的空气。
他需要时间来恢复。
不仅是恢复身体的伤势,更是要恢复力量。
他闭上眼睛,再次沉入自己的灵魂深处。
他开始主动地、有意识地去引导周围环境中那庞大而又混乱的魔力,用杰诺瓦细胞将其吞噬、过滤、提纯,然后缓缓地注入自己那干涸的斯巴达血脉之中。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稍有不慎,他就会被这些混乱的魔力撑爆,或是被其中的恶意所侵蚀,彻底沦为没有理智的恶魔。
但凯因别无选择。
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足以自保的力量。
在这片与世隔绝的、不见天日的地下世界里,一场关乎生存与新生的、漫长的自愈,正式开始了。
而地面之上,尼禄的复仇之路,也才刚刚踏上征程。
两条平行的线,正在各自的轨道上,艰难地,向着同一个终点,缓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