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姬莉叶的谈话结束后,凯因并没有立刻去休息。
他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孤儿院的屋顶。
佛杜那的夜空,没有红墓市那般令人作呕的昏黄,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如同蓝宝石般的纯净色泽。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在高空,将银色的清辉,洒向这座宁静的沿海城市。
凯因静静地,坐在屋顶的边缘,眺望着远处那片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广阔无垠的大海。
海风,带着一丝咸咸的、潮湿的气息,轻轻地,吹拂着他那银色的短发。
他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想起了,在另一个世界,他也曾无数次地,和蒂法,并肩坐在第七天堂的屋顶,看着米德加那片,虽然充满了朋克式的冰冷,却又因为有了彼此,而显得格外温暖的夜景。
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夜空。
但那份,守护着“家”的、宁静的心情,却是,如此的相似。
“这里的风景,不错。”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身后响起。
凯因没有回头。
他知道来的人,是谁。
维吉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身旁。他没有看凯因,而是同样,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那片,被月光笼罩的大海。
父子二人,就那样,一坐一站,沉默地,并肩而立。
没有言语,没有交流。
只有海风,在他们的耳边,轻轻地,吹过。
“你,似乎,很喜欢这里。”
最终,还是维吉尔,打破了这份沉默。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其中,却少了一丝,之前的傲慢与疏离。
“嗯。”凯因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维吉尔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这里,没有强大的敌人,没有值得追求的力量。只有一群,弱小的、吵闹的、如同蝼蚁般的人类。我不明白,这种地方,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因为,这里有‘家’。”凯因的声音,平淡,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家?”维吉尔的眉头,微微一皱,“那种东西,只会成为,强者的‘枷锁’。”
“你错了。”
凯因缓缓地,站起了身,他转过头,用那双冰冷的银色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维吉尔。
“那不是‘枷锁’。”
“那是,‘根’。”
“根?”
“没错。”凯因点了点头,“一个,能让你,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变得多强,都不会,迷失自己的……‘根’。”
“你追求力量,是为了不再失去。但你却因为,没有‘根’,而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彻底地,迷失了自己。”
“你变得,只剩下‘力量’,却忘记了,自己,为何,要追求力量。”
凯因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剑,再次,刺向了维吉尔内心最深处的、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
“住口。”维吉尔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你,又懂什么?”
“我懂。”
凯因的声音,依旧平静。
“因为,我也曾,和你一样。”
维吉尔的身体,微微一震。他转过头,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正视着眼前这个,自己素未谋面的“长子”。
“我也曾,因为弱小,而失去了重要的人。”
凯因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极其罕见的、深沉的悲伤。
“我也曾,为了守护,而偏执地,追求着‘强大’。”
“我也曾,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而感到自卑,感到孤独,甚至,憎恨着自己。”
“我,和你,是一样的。”
凯因看着维吉尔那双充满了震惊与不解的眼眸,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曾经被尤里曾的力量彻底摧毁,如今又完美再生的手臂。
“但是,我和你,又不一样。”
“因为,我,有‘家’。”
“我有,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会无条件地相信我,支持我,等待着我回去的……家人。”
“是他们,让我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拥有毁灭一切的力量。”
“而是,拥有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想要‘守护’的东西。”
“是他们,成为了我的‘根’,让我在无尽的黑暗与混沌之中,没有彻底地迷失自己。”
凯因的话,如同最沉重的钟鸣,一声又一声地,敲击在维吉尔的灵魂之上。
维吉尔沉默了。
他看着凯因那双,平静、深邃、却又充满了,他所无法理解的、名为“温暖”的光芒的眼眸。
他想反驳,想用自己那套“力量至上”的理论,来将对方驳得体无完肤。
但不知为何,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凯因说的,都是对的。
他,确实,迷失了。
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他走得太远,太久,以至于,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为何要出发。
“那么,你呢?”
凯因看着他,缓缓地问道。
“你,找到了,你的‘根’了吗?”
维吉尔没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片,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广阔无垠的大海。
海风,吹拂着他那银色的短发。
他的背影,依旧孤高,依旧冷傲。
但那份,深入骨髓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孤独,似乎,在这一刻,减轻了,那么,一丝。
凯因看着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有些路终究,只能由维吉尔自己去走。
有些答案,也只能由他自己,去寻找。
他所能做的,只是为他点亮一盏,名为“家人”的、微弱的……灯火。
至于,他最终,会走向何方。
那,就不是凯因,所能决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