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舰的引擎声从低沉的震动渐渐变成平稳的嗡鸣，舱内的灯光也由明亮的白色转为柔和的黄色，像是夜晚悄悄降临。凌烨靠在座位上，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战术背心上的拉链头，心里还堵着刚才切断林恩通讯时那股说不出的情绪——像一块烧了一半的炭，闷着，不炸也不散。
他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倒计时屏幕：距离目标星域还有七十二小时。时间不算短，可在这艘狭小的运输舰里，每一分钟都被拉得特别长，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队长！”一声清脆的喊声从身后传来，人还没到，一个背包就先飞了过来，差点砸中凌烨的脑袋。
他侧身躲开，皱眉回头，就看见唐笑笑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折叠椅上，笑嘻嘻地说：“我把你最爱吃的辣酱饼干塞进你行李夹层啦！还偷偷藏了两瓶冰镇柠檬茶，在医疗箱底下，等会儿你查舱别太认真哦～”
凌烨冷着脸：“你再把零食往医疗区塞，下次我就把你所有口红换成驱虫膏。”
“哎哟喂，凶什么嘛。”唐笑笑冲他挤眉弄眼，“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今早又有人给你送饭递水，搞得心情乱七八糟？”
话音刚落，凯斯端着两个餐盘走了过来，步伐稳得像踩着节拍走。他在凌烨旁边坐下，把其中一个盘子轻轻推过去。
“加热过了。”他说，“牛肉烩饭，少盐，多加了黑胡椒——昨天那份太淡了，怕你胃不舒服。”
凌烨盯着那盘饭，没动。
“我没说要吃。”
“但你也没说不吃。”凯斯把勺子递过来，语气平静，“而且早上喝豆浆的时候你皱眉头了，明显不喜欢甜的。所以我换了咸口。”
凌烨抬眼看他，眼神有点锋利：“你该不会……记了我过去三个月吃什么吧？”
“差不多。”凯斯笑了笑，“整备所食堂的数据系统对技术兵开放。”
“那你应该顺便看看纪律条例。”凌烨终于伸手接过勺子，声音硬邦邦的，“私自调取别人的生活记录，够写三份检讨了。”
“我想让咱们团队氛围好点，你这么累还饿肚子，我担心影响任务状态。” 凯斯耸耸肩，“我没存，看完就删了。我只是不想你饿着肚子发火，害我们全队加训。”
唐笑笑在一旁听得眼睛发亮：“哇哦！这算不算暗恋式关心？‘我不想全队受罚，所以我记得你喜欢吃什么’——这也太戳了吧！”
“闭嘴。”凌烨舀起一勺饭塞进嘴里，动作干脆利落，好像不是在吃饭，是在泄愤。
凯斯没理她的调侃，只是默默把自己的椅子往旁边挪了半寸，给凌烨腾出更多空间。但他没走，也没低头看终端，反而一直安静地看着凌烨吃饭的样子。
几口之后，凌烨放下勺子。
“看什么？”
“看你吃得认真。”凯斯轻声说，“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你也这样，每一口都嚼得很用力，好像怕被人抢走似的。”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
凌烨的手指顿在盘子边缘。
那段日子，是他们之间很少提起的过去。像一块生锈的铁片，谁都不愿轻易触碰。
“现在不一样了。”他低声说，“我现在能吃饱。”
“我知道。”凯斯点头，“但现在你也学会了，哪怕快撑不住，也要装作一切都好。”
凌烨猛地抬头：“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凯斯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和，“我只是觉得，有时候不用那么紧绷。这次任务很长，不是只有你在扛。”
“我不是在扛。”凌烨站起身，把剩下的饭推回去，“我在带队。区别，懂吗？”
“懂。”凯斯没动，“但带队的人，也需要休息。”
凌烨盯着他两秒，转身走向舱尾的储物柜。他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那种被看穿的感觉让他烦躁，尤其是从一个平时只关心数据的技术兵嘴里说出来。
他拉开柜门，拿出一张备用抑制贴。指尖碰到后颈时，皮肤确实有点发烫。不是失控，只是压力太大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
可就在这时，通风口传来细微的响动。
他回头，看见凯斯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检测仪，正对着上方管道做例行扫描。
“你跟进来干什么？”凌烨问。
“顺路。”凯斯抬头，“东区风道读数偏高，可能是滤网堵了，顺手检查一下。”
“那你查你的，我不用陪。”
“我不是陪你。”凯斯放下仪器，看着他，“我是确认有没有气体泄漏。毕竟——”他顿了顿，“有些人最近心跳快得不太正常，万一缺氧更麻烦。”
凌烨眼神一沉：“你还敢提这个？”
“这是我的职责。”凯斯直视着他，“作为技术兵，我要确保每个队员的身体状态稳定。而你，刚好是其中之一。”
“所以你现在连我的健康都要管？”
“只要它影响任务安全，我就得管。”
两人对峙着，舱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唐笑笑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一看气氛不对，立马缩回脑袋假装在整理装备包。
凌烨最终转身往外走，脚步比平时急了些。
他回到原位，抓起终端翻轮值表，手指划得飞快。三分钟后，他宣布：“航行期间实行双班制，每六小时轮换。我值前半夜，凯斯负责后半夜巡查。其他人按原分工执行日常维护。”
唐笑笑举手：“那休息时间呢？”
“自己安排。”凌烨合上终端，目光扫过凯斯，“但我提醒一句，别打扰非当值人员。尤其是——某些人，别借巡检名义到处晃。”
凯斯坐在原位，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神情坦然：“我一向遵守规定。”
“最好如此。”
说完，凌烨拉过背包盖在腿上，闭眼假寐。可他知道，那道视线还在。
斜对面，凯斯没走，也没打开终端。他就那样静静坐着，看着凌烨的侧脸，目光温柔得不像在看队友，倒像是守护某个不愿惊扰的梦。
半小时后，舱灯调暗，进入夜间模式。
唐笑笑打了个哈欠，裹着毯子缩进角落，没多久就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辣酱饼干……真香……”
凌烨仍闭着眼，呼吸平稳，耳朵却微微动了一下——他知道，凯斯还没睡。
果然，没过多久，那人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他身边，将一件备用作战外套轻轻披在他身上。
“别吵醒她。”凯斯低声说，朝唐笑笑努努嘴，“也别让自己着凉。”
凌烨没睁眼，也没动。
外套很轻，却压得他胸口有些发闷。
几秒后，他睁开眼，直视前方。
“你到底想证明什么？”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压抑已久的怒意。
凯斯站在那儿，没有回避。
“我想让你知道，”他说，“有人愿意陪你走这段路。不是因为你有多强，也不是因为你撑得住。而是因为——你值得有人并肩。”
凌烨僵住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了他一层层缠得太紧的伪装。
他张了张嘴，想骂人，想冷笑，想用一句刻薄的话把这个人彻底推开。
可最后，他只吐出三个字：
“少说废话。”
然后重新闭上了眼。
但他没有脱下那件外套。
也没有再让凯斯离远点。
凯斯静静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他没睡，而是打开了终端，调出一份加密日志，输入新的一行：【今日体温监测：未超标。脉搏趋于平稳。他收下了外套。】
他停下手指，望着对面那个看似沉睡的身影，嘴角轻轻扬起，低声说：
“明天我带咸豆花，看看你吃不吃。”
片刻后，舱门滑开，唐笑笑抱着一台通讯设备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队长，我刚把设备检修了一遍，性能杠杠的，保证到时候和地面联系稳稳的。”凌烨点点头，没多说话。
唐笑笑又笑着冲凯斯眨眨眼：“某些人可得跟队长学学，别老操心队长吃没吃好，多操心操心设备也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