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画面里，凯斯的手正搭在那根深灰色的信号缆上，接口处的裂痕已经蔓延了一大半。凌烨指尖轻轻一动，瞬间切断了这条线路的能源供应，刺眼的警报灯“啪”地一下熄灭了。
他松开按键，声音不高不低地传进公共频道：“三号台断电，非故障性中断，记录为预防性操作。”
频道里安静了一瞬。
有人小声嘀咕：“队长这是在给新人擦屁股吧？”
话音刚落，凌烨抬眼扫向角落的监控探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刚才说话的，今晚加练标准流程十遍。不想练的，现在就可以申请调岗。”
没人再敢吭声。
凯斯从舱门探出脑袋，手里还捏着那根差点炸掉的线缆，有点心虚地问：“队长……我是不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你碰对了。”凌烨走过去，接过线缆看了一眼，随手扔进废料箱，“它本来就会坏，只是早晚的事。你能提前让它‘死’得明白，省了我们一堆排查时间，算你立功。”
凯斯眨了眨眼，嘴角慢慢扬起来：“所以我是那种专治疑难杂症的江湖郎中？”
“你是灭火器。”凌烨把终端递给他，屏幕上是一张Y-7机甲内部结构简图，几个红点正在不停闪烁，“现在去三号检测台，拆b区散热组后面的暗格模块。没有图纸，也不用按顺序，你觉得哪里不对劲，就拆哪里。”
凯斯低头看着屏幕，又抬头看他：“这算正式任务吗？还是我又在帮你挡灾？”
“你现在是‘灰盾’。”凌烨收回终端，语气像是宣布一条新规矩，“不是辅助工，也不是临时替补。你的动作不走流程，但凡你碰过的地方，后续复检优先级自动上调一级。出了问题我扛，功劳也归你——前提是，别让我失望。”
凯斯站在原地没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枚银灰色的芯片。喉咙忽然有点发干。
这不是施舍，也不是试探。这是实打实的信任和授权。
他咧嘴笑了：“行啊，那我要是真找出个大麻烦，能不能换顿饭？食堂最近炖肉可香了。”
“想得美。”凌烨转身往调度台走，丢下一句，“表现好，下周让你碰巡洋舰主控系统。”
“哎哟，升官发财了！”凯斯乐呵呵地抓起工具包，脚步轻快地往三号台走，“我就说嘛，队长你虽然脸冷话少，但心里是有数的。”
凌烨坐在调度台后，没回头，也没接话。但他手指飞快地敲着终端，调出整备所权限系统，在“特殊操作员”名录里，把凯斯的名字从临时备注改成了常驻条目，旁边标注的代号也由括号变成了正式字体。
【灰盾-01】状态同步更新：已激活，权限等级t，绑定责任人：凌烨。
他刚合上设备，通讯面板突然跳出一条消息。后勤部发来的例行通知：【A区三号检测台供电线路将于今日下午三点进行维护调试，请相关作业人员提前撤离。】
时间显示：两点五十七分。
凌烨眼皮都没抬，直接回复：【取消。该区域有高危排查任务正在进行，暂停一切外部干预。】
对方秒回：【可上级批条已签，技术人员已在路上。】
凌烨冷笑一声，重新输入：【告诉他们，要是敢带电操作导致数据丢失，我让他们整个部门写三百页事故分析报告。顺便问一句，谁批的？】
对面沉默了几秒，终于回了个“收到”，再没动静。
三号台上，凯斯已经钻进了机甲底部的检修口。空间狭窄，他只能半趴着往前挪，手电筒的光在金属管道间晃来晃去。
“我说，这儿怎么一股烧塑料味？”他一边摸索一边嘟囔，“不会真藏着个定时炸弹吧？”
“有味道就说明有问题。”凌烨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沉稳又冷静，“顺着找，别怕弄坏东西。”
“好嘞。”凯斯伸手摸到一块隔热板边缘，用力一撬——咔的一声，面板脱落，露出后面一团缠绕的备用线路。其中一根外皮焦黑，接口处还有熔化的痕迹。
“嘿，还真有问题！”他赶紧掏出检测笔，刚要贴上去，那根线突然“啪”地冒了个火花。
他手一抖，笔掉在地上。
“没事。”凌烨的声音依旧平稳，“刚才我已经切断了这条支路的电源。你看到的是残余电荷释放。”
凯斯喘了口气，捡起检测笔：“队长，你是不是在我背后装了摄像头？每次我快出事你就提前动手。”
“我不信运气。”凌烨靠在调度台边，目光扫过监控画面，“但我信数据。你每一次‘碰巧’发现问题，我都记着。九次了，凯斯。巧合不会重复这么多次。”
凯斯愣了一下，低头看着那根烧毁的线路：“所以……我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我是被你当成人形预警系统了？”
“聪明。”凌烨站起身，走到主控屏前调出日志记录，“你不需要懂原理，只需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它比那些考满分的技术员靠谱多了。”
凯斯没说话，默默把那块焦黑的线路剪下来，塞进证物袋。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通风管，忽然皱眉：“等等，这上面怎么有道划痕？像是被人用工具刮过……”
“拍下来。”凌烨立刻道，“发我终端。”
照片传过来的瞬间，凌烨瞳孔微缩。那道划痕的位置极其隐蔽，角度精准，明显是人为制造的伪装损伤，目的就是让检修的人忽略其下方的真实问题——那里有一段加密信号接收装置，正微微发烫。
他迅速调出Y-7出厂配置清单，对比发现，这个型号根本没装过这类设备。
“有意思。”他低声说，“有人在训练机上偷偷加装远程监听模块。”
“哈？”凯斯听得一愣，“谁这么无聊？咱们这儿又不是谍战片片场。”
“别管是谁。”凌烨关闭了所有对外传输通道，“你现在做的每一步，都在撕别人精心布置的局。继续查，别放过任何异常。”
凯斯点点头，重新趴回去。这次他动作更慢，手指沿着管道一寸寸摸过去。突然，他停住了。
“队长……这儿有个小盒子，贴在主承力架内侧，用胶泥封着，不敲开根本发现不了。”
“别动。”凌烨立刻下令，“退出来，我让人带防爆箱过来。”
“不至于吧？”凯斯歪头看了看，“就这么个小玩意儿，能炸翻天？”
“能装这种东西的人，不会只指望它爆炸。”凌烨盯着屏幕，眼神冷了下来，“它存在的意义，是传递信息。而我们现在知道它存在了——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凯斯乖乖退出检修口，拍拍身上的灰：“所以接下来怎么办？放着不管，还是顺藤摸瓜？”
“都不是。”凌烨拿起通讯器，拨通内勤：“A区全面断网，物理隔离，所有进出人员登记留影。另外，调两台干扰仪上来，我要让这片区域变成信号黑洞。”
他放下通讯器，看向凯斯：“你今天的表现，值一顿肉。”
“嘿，终于肯认了？”凯斯笑出声，“我还以为你得等到我救了全舰队才给个笑脸呢。”
“我没笑。”凌烨面无表情，“我只是承认你有用。”
“一样。”凯斯把工具一件件收进包里，嘴里还在念叨，“反正从今天起，我也是能进核心名单的人了。等林恩知道这事，肯定得瞪大眼睛。”
提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凌烨的眼神闪了一下。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走向调度台，打开明日排期表。三艘巡洋舰的检修项目一字排开，他在每一个高风险节点旁都标注了一个小小的符号：【灰盾待介入】。
凯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今天的空气都不一样了。
以前他靠近凌烨，总像在撞一堵冷冰冰的墙。今天这堵墙，终于裂了条缝。
他低头摸了摸胸前的芯片，轻声说：“队长，下次任务我能带杯咖啡给你吗？听说提神的。”
凌烨头也没回：“带了也是泼我脸上。”
“试试嘛。”凯斯笑嘻嘻地，“万一你喝完心情好了，给我升个正式编制？”
凌烨手指一顿，终端上的排期表停在最后一栏。
他缓缓打出一行新指令：【灰盾单元参与度评估周期延长至三十天，资源调配优先级上调一级】。
然后合上设备，淡淡地说：“你想喝，自己去买。”
凯斯咧嘴一笑，正要答话，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滴”声。
两人同时抬头。
监控屏幕上，那个被胶泥封住的小盒子，指示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