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盯着屏幕，光标停在“加急”两个字上。他没再犹豫，手指一按回车，信息瞬间发送出去。提示框跳出的那一刻，他迅速划掉窗口，动作干脆利落，像是甩开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下裤兜，微型中继器还在。这小玩意儿是从黑市淘来的老款，外壳有点旧，但胜在稳定，不容易被舰队系统发现。他悄悄启动离线伪装模式，顺手打开一份整备日志更新任务，把自己的真实操作藏进一堆常规数据里。系统每小时扫描一次，只要他在下次扫描前收好痕迹，就不会出问题。
做完这些，他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防静电外套披上，拉链一路拉到下巴。不是因为冷，而是习惯性地遮住脖子。那块新贴的抑制贴才换不久，边缘已经微微翘起，皮肤底下隐隐发烫，像有根细针在轻轻扎着。
他走到工具分发台前，唐笑笑正抱着一堆配件清单打哈欠。
“c区三号机甲液压系统复检，优先处理。”他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唐笑笑一个激灵，赶紧翻本子：“收到！队长您真是雷厉风行，这活我十分钟内安排下去！”
“别废话，快点。”他瞥了眼时间，“三小时后我去b区管道层巡检，别让我等你们进度。”
说完转身就走，步伐沉稳如常。其实心里早就盘算好了——b区巡检是他临时加的行程，就是为了让人觉得他马上要离开主控区。地下交易确认码一般会在发货半小时内推送，要是那时候他还坐在主控台前盯着屏幕，太容易引起怀疑。
刚回到位置，眼角余光就扫到了凯斯。
那人提着工具箱从另一侧走来，步子不紧不慢，手里还拿着检测仪。凌烨立刻转向主控屏，假装在核对能源读数，同时提高嗓门：“雷鸣！你那边进度拖了七分钟，解释一下？”
话音刚落，通讯频道里炸出雷鸣的声音：“谁说的？我刚完成压力测试！”
“数据显示你在d-4节点卡超时。”他语气冷硬，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别告诉我你是靠猜的。”
“……”雷鸣顿了一下，“接口氧化严重，我得手动清理。”
“那就加快速度。”他啪地合上终端，“整备组不是养老院，没人给你慢慢磨。”
这话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狠。可没办法，刚才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必须找个由头发泄出来。否则那种细微的情绪波动，万一被凯斯察觉，麻烦就大了。
他坐回椅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
哒、哒、哒。
短促，规律，不多不少。这是他和林恩之间的暗号，意思是“计划进行中，勿扰”。虽然林恩现在不在身边，但他还是会下意识做这个动作，像是在提醒自己：你还撑得住，一切都在掌控。
抽屉拉开一条缝，他从最底层摸出一支备用抑制剂。针头细小，药液呈淡灰色，是军用加强型。他撩起衣领，迅速扎进颈侧皮下，推完药液立刻拔针，针头随手扔进废料桶，动作熟练得像换机油一样。
药效需要几分钟才能上来。他闭了闭眼，深呼吸两次，再睁眼时已恢复平静。
这时，主控台右下角弹出一封加密信箱通知。
他点开，只有一行字：
【货物已受理，预计12小时内送达指定缓存点。】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然后合上终端，双手交叠放在桌面，看起来像在监看数据流，实则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十二小时，不算长也不算短。只要在这之前不出现信息素泄露，他就还有时间应对。
可就在他准备起身检查下一组参数时，一股熟悉的味道顺着通风口飘了过来。
雪松混着微弱的火息气息，淡淡的，却格外清晰。
他知道是谁来了。
凯斯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十米外的一台闲置终端前低头清理接口。动作认真，神情平静，仿佛真的只是日常维护。可凌烨清楚，那双眼睛时不时会抬起来，往主控台这边扫一眼。
他没动，也没出声。两人之间隔着嘈杂的人声和机器轰鸣，却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紧紧绷着。
过了一会儿，凯斯直起身，装好终端盖板，拎起工具箱朝维修区走去。路过一辆待修的运输车时，他脚步一顿，伸手从内袋掏出一块芯片，轻轻塞进了驾驶座下方维修包的夹层。
整个过程自然得像顺手整理工具。
凌烨看见了，但没说话。
他知道那不是普通零件。
阿瑞斯家的技术一向比军用标准高出一截，这块芯片说不定能增强屏蔽效果，或是干扰信号追踪。凯斯没明说，也没留字条，就这么悄悄放进去，像是怕他知道，又像是笃定他会发现。
这个人越来越难应付了。
不是靠强硬手段，也不是死缠烂打，而是用这种细水长流的方式，把关心藏在每一个不起眼的动作里。
凌烨收回视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颈侧。新的抑制贴已经开始起效，灼热感在退去，可心里那根弦反而越绷越紧。
他不能再依赖运气。
这次买的静默型屏蔽项圈是地下市场最新款，据说能完全阻断信息素逸散，连顶级Alpha都闻不到一丝味道。代价不小，花了他半年攒下的全部黑市积分，外加两份高危任务的情报交换。但这笔买卖必须做。
他不怕死，怕的是失控。
怕某天在所有人面前暴露身份，怕连累林恩，怕那些曾经抛弃他的人重新找上门，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所以他必须更强，更隐蔽，更完美。
他打开调度面板，开始安排下午的检修分工。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语速平稳，指令清晰。没人看得出他刚刚完成了一次高风险采购，也没人知道他正等着一场风暴降临。
通讯器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是缓存点管理系统的自动提醒：
【取件码已生成，请于送达后两小时内领取。】
他默默记下取件码，顺手清空通知记录。
然后抬起头，目光穿过整备所忙碌的人群，落在远处那个金发身影上。
凯斯正弯腰检查一台动力模块，侧脸线条干净利落，头顶的灯光洒下来，照在他发梢上，泛着淡淡的光。
凌烨看着他，眼神没闪，也没移开。
他知道这个人迟早会问。
问他的状态，问他的身体，问他拼命掩盖的一切。
他也知道，一旦问题出口，他就再也无法用训斥或冷漠搪塞过去。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还有一步棋要走完。
他转回头，手指再次在桌面上敲了三下。
哒、哒、哒。
和刚才一样的节奏。
然后他拿起终端，调出下一阶段任务列表，声音响亮地喊道：“唐笑笑！把E区备用电源的检测报告打印出来，我要现场核对。”
“来了！”唐笑笑应了一声，蹦跶着跑过来拿终端。
凌烨把设备递过去，指尖擦过对方掌心，动作随意。
就在交接的瞬间，他注意到凯斯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