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斯蹲在d5机甲下面，手里拿着扳手，准备拧螺丝。他刚动了两下，肩膀突然一沉，动作停住了。
“换个姿势。”凌烨站在控制台前，眼睛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头都没抬，“别压着左边肩膀。”
凯斯愣了一下，慢慢往右边偏了点。左肩确实有点酸，但他没打算说。没想到凌烨还是发现了。
“你连我哪边疼都记得？”他抬头笑了笑。
凌烨手指在面板上滑动，调出压力图。他顿了顿才说：“记不住怎么罚你迟到？”
说完他就移开了视线，好像怕被看出什么。
凯斯没说话，低头继续干活。金属很凉，可心里却有点暖。他知道刚才那句话不是真的在说迟到的事。他也知道凌烨站在这儿没走，也不是只为了看数据。
冷却管的问题比想的严重。密封圈变形，旧零件换不上。试了两次加压，三秒内就泄气了。
“得做个新接口。”凯斯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用普通零件拼，撑不过三次飞行。”
凌烨点头，转身走向工具柜。他弯腰翻了一会儿，拿出一个深灰色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几块不规则的合金片，边缘都很光滑。
凯斯认得这个盒子。这是凌烨从不让别人碰的私人工具包，听说连赵铁山都没借过里面的零件。
凌烨抽出一块银色材料，走回工作台。他戴上护目镜，打开切割机。火花一闪，金属被切成带齿的圆环。
“你等等。”凯斯想过去帮忙。
凌烨抬手拦住他。“你看着就行。”
“我不是不能动手——”
“我说了，你看着。”凌烨打断他，语气平静，也不凶，但让人没法再开口。
凯斯站在原地，看着凌烨一手扶住金属环，另一只手调整角度。他的动作很稳，每一刀都很准。手上沾了机油和金属粉，看起来脏，但手却灵活得像在拼精密零件。
几分钟后，新接口做好了。凌烨把它递给凯斯，还给了几个小夹子。
“试试这个。”
凯斯接过零件，蹲下去装进机甲底部的接口。一边装一边说：“你这手艺，不去做改装太浪费了。”
“改装要时间。”凌烨靠在控制台边，“我没空。”
“可你现在不也在帮我修这机器？”
“这不是帮你。”凌烨盯着屏幕，“这是任务。上面甩下来的烂摊子，总得有人处理。”
凯斯笑了一声，没接话。他知道凌烨不想说得太明白。可有些事，嘴上不说，行动也会暴露。
装好后，他打了个手势。凌烨按下测试键。
数值跳了几下，稳定下来。绿灯亮了。
“合格。”凌烨合上检修盖，转身要去下一组机甲。
“喂。”凯斯叫住他。
“还有事？”
“你就不能多留一会儿？”凯斯站起来，拍拍裤子，“每次都说‘合格’就走，搞得像我完成任务就能领奖一样。”
凌烨回头看他。“你想让我鼓掌？”
“至少说句‘干得不错’吧。”
“你拆了个管子又装回去，有什么不错的。”
“可我用了你做的接口啊。”凯斯眨眨眼，“这算不算夸你自己？”
凌烨嘴角动了一下，差点笑了。
那一瞬间太快，凯斯以为自己看错了。但他确定，凌烨刚刚笑了，哪怕只是嘴角轻轻一扬。
“少贫。”凌烨走了两步，又停下，“明天体能测试，别迟到。”
“你不信我能过？”
“我不信你能按时起床。”
“我昨天六点就醒了。”凯斯拎起工具箱跟上去，“还绕着整备所跑了三圈。”
“谁让你跑的？”凌烨皱眉，“医生不是让你休息几天？”
“我已经歇够了。”凯斯声音轻了些，“再躺着，我就只能在床上看你一个人忙。”
凌烨脚步慢了一下，但没回头。
两人走到E7机甲前，凌烨打开外壳检查线路板。凯斯递工具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
只是轻轻一下。
谁都没说话。
空气好像静了一秒。
“上次是谁修这台？”凯斯打破沉默。
“别的队。”凌烨拆下烧坏的继电器，“修一半扔下了。”
“又是这样？”
“每次比赛前都这样。”凌烨把旧零件扔进回收盒，“他们搞不定的，就推给我们。”
凯斯看他一眼。“所以你一直接最难的活？”
“没人抢的活，总得有人干。”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
“拒绝了，任务也不会少。”凌烨抬头，“只会换种方式砸下来。”
凯斯没再问。他知道凌烨说得对。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从来不是靠抱怨活着的。
他接过拆下的线路板，拿到检测仪上扫。屏幕上跳出红字：主控信号延迟，建议更换。
“得换新的。”他说。
凌烨过来一看。“仓库没库存。”
“那就只能修了。”
“你有把握？”
“有。”凯斯拿起焊枪，“最多两个小时。”
凌烨看了他几秒，点头。“行。我在旁边看着。”
“你还真不放心我？”
“我不是看你。”凌烨拉开折叠椅坐下，“我是等报告。”
“哦。”凯斯笑了，“所以你是为公事留下？”
“不然呢？”
“我还以为你是怕我焊炸了机甲。”
“炸了也是他们的损失。”凌烨翻开平板，“跟我没关系。”
可他没走。
凯斯开始焊接。高温让金属发红，焊点一个个成型。汗水从额头流下来，滴在袖子上。
凌烨一直盯着屏幕，偶尔抬头看看进度。
半小时后，最后一道缝完成了。凯斯关掉焊枪，吹了口气。
“成了。”
凌烨输入测试指令。信号波动几下，变成一条直线。
“可以。”他说。
凯斯松了口气，抬手擦汗。刚想说话，眼前突然一黑，脑袋嗡了一声。
他扶住工作台，稳住身体。
“怎么了？”凌烨立刻站起来。
“没事。”凯斯摆摆手，“就是有点晕，可能站太久。”
“你昨晚睡了几小时？”凌烨走近一步。
“四个吧。”凯斯笑了笑，“够了。”
凌烨盯着他几秒，突然伸手摸他后颈。
凯斯一怔。
有点烫。
“发烧了？”他问。
“没有。”凯斯摇头，“就是累。”
凌烨没说话，转身去医药箱翻了会儿，拿出一支退热贴。撕开包装，直接贴在凯斯额头上。
“你——”凯斯愣住。
“别说话。”凌烨把药盒扔回去，“修完这台，你就去休息室躺着。没我命令不准出来。”
“可还有三台没查——”
“我说了算。”凌烨打断他，“还是你想让我上报你违规返岗？”
凯斯张了张嘴，最后笑了。“行，你说得对。”
凌烨没理他，低头看下一台机甲的日志。
凯斯站在原地，额头贴着冰凉的退热贴，看着那个背影。
他知道凌烨不会说关心的话，也不会承认在意。可他会记住你哪里受伤，会亲手做零件给你用，会在你发烧时一句话不说就给你贴退热贴。
这就够了。
“队长。”他忽然开口。
“嗯？”
“下次能不能换个味道的退热贴？”凯斯咧嘴一笑，“薄荷的太冲了。”
“仓库只有这一种。”凌烨头也不抬。
“可我记得上周进了柠檬味的。”
“被我拿走了。”
“为什么？”
“不喜欢。”凌烨合上日志本，“我觉得难闻。”
凯斯愣了几秒，忽然明白了。
他没再说话，笑着低下头，继续收拾工具。
阳光照进车间，落在地上。油渍在光线下泛着暗光。
凌烨走到下一台机甲前，拉开外壳。
凯斯收拾好背包，正要走，又停下来。
“我明天一定能过测试。”他说。
凌烨背对着他，手停在半空。
“我知道。”他终于说。
然后转身，递出一张卡片。
“这是……体能测试入场证？”凯斯接过，“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昨天。”凌烨看向别处，“别弄丢了。”
凯斯握紧卡片，胸口有点热。
他想说谢谢，可看到凌烨绷着脸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走了。”他笑着说，“明天见。”
凌烨点了下头，转身打开控制面板。
凯斯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
凌烨还在那里，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
他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退热贴。
然后朝休息室走去。
凌烨听着脚步声远去，直到听不见。
他停下操作，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张备用入场证，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手指在卡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然后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