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站在宿舍门口，手还放在门把上。刚才开门的声音突然停了，他等了几秒，外面没有动静。巡逻机器人的灯扫过走廊，在墙上留下一道蓝光，然后走远了。
他松开手，走进房间，把护腕放在桌上。他已经三天没好好睡觉了，肩膀很疼，一动就响。他解开领口的扣子，呼吸才舒服一点。
第二天傍晚，机库里最后一台机甲检查完了。凌烨摘下防护镜，额头上有油和汗。他抬手擦了一下，手上全是黑的。夕阳照进金属走廊，拉长了他的影子。
凯斯在转角等着他，手里拿着两个保温瓶。看到他出来，往前走了两步。
“修完了？”
凌烨点头，没说话。
凯斯顿了顿，“要不要去喝点东西？不是庆祝，就是……歇一会儿。”
凌烨停下，看了他一眼。这几天凯斯总在他身边出现，该来的时候来，不该来的时候也不走。改排班、帮忙处理护理、递训练表——每件事都刚好在他最忙的时候。他不喜欢这种太准的关心。
“我明天要早训。”他说。
“我知道。”凯斯没退，“就一杯。你不说话也行。”他把一个保温瓶递过去，“我做的热可可。”
凌烨看着那个瓶子，几秒后伸手接过。手指轻轻碰到了凯斯的手套。他想起昨晚看到的一条消息：【阿瑞斯家族信托账户已激活，受益人待确认】。那条信息只出现了几分钟就被他删了。但“三个月”这几个字还在纸上划了一道痕迹。
林恩的手术提前了半个月，术前一周就要住院。接下来两周他会经常请假。如果现在翻脸，迟早会有人怀疑。更麻烦的是，凯斯已经知道他是omega。这时候撕破脸，只会让事情更糟。
他接过保温瓶，说：“走吧。”
两人沿着地下通道往生活区走。灯光昏暗，脚步声在墙上来回撞。谁都没说话。
走到第三段楼梯时，凌烨忽然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喝咖啡？”
凯斯停了一下，“你第一年体检报告写过，胃不好，不能喝。”
凌烨皱眉，“那份报告早就封存了。”
“我知道。”凯斯低头笑了笑，“但我看过。”
凌烨没再问。他知道有些人能办到这些事。只是没想到，连这种小事都被记住了。
他们没去休息室。凯斯带他去了舰体外侧的旧观测台。这里原来是看星星的地方，后来废弃了。栏杆生锈了，风吹进来，带着远处机器的震动。
凌烨靠在栏杆边，打开保温瓶。热气冒出来，糊了他半张脸。他喝了一口，甜得皱眉。
“这叫可可？”他放下瓶子，“这叫废水。”
凯斯坐在矮墙上，没看他，“研究所拿的豆子，研磨机是老式的。能喝就行。”
“你一个技术兵，常去研究所？”
“顺路。”凯斯说，“顺便帮你看着数据。”
凌烨冷笑，“你还真当自己是助理了。”
“不当也得当。”凯斯看他，“你再这样熬下去，别说带队，爬个梯子都会摔。”
凌烨没说话。他确实很累。连续三天高强度工作，晚上还要看林恩的病历，脑子像被磨过一样。他靠着栏杆，慢慢喝完剩下的可可。
风变大了，吹得衣服啪啪响。凯斯抬手摸了下脖子上的信息素贴，动作很轻。
“医生说林恩术后七十二小时最关键。”他说。
凌烨握紧了瓶子。
“护理的人我都联系好了，都是可靠的。医院那边也打过招呼，不会让人随便进病房。”
凌烨看着远处的灯光，没说话。
“你不用谢我。”凯斯声音低了些，“我只是不想你分心。”
“我没让你管这些。”
“我知道。”凯斯看着夜空，“但我知道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
凌烨看他，“你到底想干什么？赎罪？报恩？还是觉得欠我？”
凯斯沉默几秒，“都不是。”
“那是？”
“我想站在你旁边。”他说，“不是因为你需要我，而是因为我需要你。”
凌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看了很久，最后说：“你疯了。”
“可能吧。”凯斯笑了，“但我不后悔。”
风吹过来，有点冷。凌烨把空瓶放进口袋，手碰到一张折好的纸。是昨天医院给的术前须知，他一直没扔。
“下周一开始住院。”他忽然说。
凯斯一愣，“你说什么？”
“林恩。”凌烨看着地面，“下周入住，观察七天，然后手术。你安排的人，别换。”
凯斯明白过来，点头，“好。我会亲自确认每个环节。”
“别搞太大动静。”凌烨抬头，“我不想有人盯着他。”
“不会。”凯斯说，“只有我知道他在哪间病房。”
凌烨看他几秒，终于点头。
两人又安静下来。远处传来收工的铃声，一长两短，接着是机器人归位的声音。基地进入夜间模式。
“你为什么总来这儿？”凌烨忽然问。
“安静。”凯斯说，“没人来。”
“上次你爷爷找你谈话，也是在这？”
凯斯点头，“那天他说婚约没废。我说我不在乎。他说我在骗自己。”
凌烨哼了一声，“他还真看得清。”
“他看不透你。”凯斯看他，“但他知道，你会为一个人拼命。”
凌烨没说话。他知道说的是林恩。他也知道，老元帅留着婚约，不只是为了控制凯斯。
“你爸呢？”他问，“他知道你在做什么？”
凯斯摇头，“他只关心舰队的事。只要我不露面，他就当我不存在。”
“你不怕他发现？”
“怕。”凯斯说，“但我更怕你一个人扛。”
凌烨看着他，没说话。他知道这话不是假的。德里克·阿瑞斯是什么人，他清楚。敢跟那样的父亲对着干，不是逞强能做到的。
他看了眼手表，快九点了。明天还有早训，得回去准备。
“走了。”他说，转身往通道走。
凯斯没动，“你刚才……是不是差点问我别的？”
凌烨停下，背对着他。
“你本来想问，我为什么能在医疗系统调权限，对不对？”
凌烨没回头。
“因为我在军网有个入口。”凯斯声音很轻，“不是偷的，是以前测试漏洞时留下的。只有我能用。”
凌烨转身，“你不怕被查？”
“怕。”凯斯站起来，“但比起你出事，这点风险不算什么。”
凌烨看他很久， finally 说：“下次别用那个入口。”
“为什么？”
“万一被人盯上，不止你倒霉。”他说，“林恩的资料一旦暴露，谁都保不住他。”
凯斯点头，“我知道。我会小心。”
凌烨转身继续走。到通道口时，他又停下。
“可可难喝死了。”他说。
凯斯笑了，“下次煮好点。”
“别再来这种地方。”凌烨说，“太显眼。”
“那你告诉我，去哪儿？”
凌烨没回答。他往前走，脚步声在空荡的通道里回响。
凯斯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手套边有一点油渍，是刚才递瓶子时蹭到的。他没擦。
几分钟后，他拿出终端，输入一串指令。屏幕上出现一行字：【b区医疗档案访问日志已清除，备用服务器同步完成】。
他按下确认。
远处，凌烨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手插在口袋里，指尖碰到那张术前须知。纸已经软了，边角都起毛了。
他没注意到，终端在口袋里轻轻震了一下。
一条新消息闪过屏幕：【监控组今日未调阅福利院记录】。
他继续往前走，脚步比来时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