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斯的手指刚触到门把，身后便传来一声极轻的翻身响动。他顿住，回头望去——凌烨已侧过身，背对着门口，工装裤的折痕在昏暗中划出利落的一线，被子滑至腰际，露出一截结实的后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没开灯，也没出声，只轻轻合上门，走到床边坐下。床垫微陷，凌烨没醒，鼻尖动了动，往枕头深处埋了半寸。
凯斯低头看着他，指尖悬在空中，迟疑片刻，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发尾。发丝粗糙，带着机油味和阳光晒过的干爽。他低笑一声，收回手，躺了下去。
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凯斯没有立刻靠近，只是仰头望着天花板，听着窗外风声渐歇。许久之后，他缓缓挪过去，手臂轻轻搭上凌烨的腰侧。体温透过布料传来，沉稳，真实。
凌烨依旧未动，呼吸平稳如初。
凯斯刚松下一口气，床头柜上的终端忽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加密频段的标识一闪而过。
他皱眉，拿过终端，滑动接听。
“凯斯少爷！”吴家家主的声音急切地涌出，“您终于接了！我……我本不想这么晚打扰，可实在按捺不住……”
凯斯靠在床头，语调懒散：“有事？”
“是是是！”对方连忙应道，“就是想再跟您确认一下犬子的事——您看，什么时候方便见一面？他今天特地穿了正式制服，在家候着呢！我们吴家虽比不上阿瑞斯，但礼数绝不敢怠慢！”
凯斯没答，目光落在凌烨身上。那人睡得深沉，肩线放松，连平日紧绷的下颌都柔和下来。他静静看了几秒，胸口那股郁结竟悄然散了些。
“你儿子？”他终于开口，语气像在谈论一只无关紧要的宠物，“哦，那个omega？”
吴家家主一怔，随即赔笑：“是是，他是omega，信息素稳定，性格温顺，绝对适合——”
“适合什么？”凯斯轻笑打断，“站在我背后端茶倒水？”
“这……”对方语塞，又强笑道，“只要能为您效力，做什么都是荣耀！我们吴家世代忠良，定不负您的厚爱！”
凯斯勾了勾嘴角，眼神却冷了下来。他侧过身，一手撑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缠绕着凌烨的一缕发丝，轻轻一扯，又松开。
“你说他信息素稳定？”他慢悠悠问。
“绝对稳定！从分化至今从未失控，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难得。”凯斯轻笑，“最近做过腺体检查吗？家族医院那边。”
“上个月刚完成年度评估，一切正常！”
“嗯。”他点头，仿佛随口一提，“他接触过军方研究所的人吗？比如塞西尔？”
“没有没有！我们这种小家族，哪敢沾那种地方的边！”
“明白了。”凯斯忽然换了语气，声音淡得像风吹过，“那你让他准备一下吧。”
电话那头猛地一静。
“啊？”吴家家主反应过来，声音发颤，“您……您的意思是……？”
“我说，让他准备。”凯斯重复，语气平静，“下周我会派人去接他，先做三个月试用期。若表现尚可，日后或许能为我和我夫人跑个腿、递个东西。”
“真的？！”对方激动得几乎喊出来，“太感谢您了！凯斯少爷仁义宽厚，我们吴家永世不忘您的恩德！”
凯斯不接这话，只淡淡道：“别高兴太早。试用不合格，我不会留人。”
“不会的！他绝不会让您失望！我这就让他收拾行李！”
通话结束，屏幕暗下。凯斯盯着黑掉的界面，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他坐起身，打开私人频道，迅速输入指令。
第一条：吴氏企业，启动三级合规审查，三个月内连续突击，重点稽查财务流水与军需采购记录。
第二条：其子服役档案，添加“精神评估异常”备注，权限设为仅Alpha级军官可见。
第三条：冻结吴家医疗系统访问权限，所有关联机构列入星联观察名单，禁止参与任何军方合作项目。
第四条：塞西尔实验室，今晚十点准时断电三分钟，全程监控录像，备份归档。
他按下发送，指尖在屏幕上多停了两秒。随即打开通讯录，找到五个名字——安保主管、财务总监、医疗负责人、后勤调度、家族法律顾问。
一个一个，将他们的账号添加进凌烨的终端联系人。
每加一人，就在申请备注里写下三个字：少主夫人。
发完最后一个，他忍不住低笑出声，怕吵醒人，赶紧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
凌烨在梦里哼了声，翻了个身，这次朝向了他。脑袋直接搁在他胳膊上，鼻尖蹭着他肩窝。
凯斯僵住，连呼吸都放轻。确认对方未醒后，才慢慢抽出手，又轻轻垫回去，让凌烨的头安稳落下。
他凝视那张睡脸良久。睫毛浓密，垂下时像两片小扇子。唇有些干，右嘴角那道旧疤浅得几乎看不见。他伸手想去碰，又收回。
终端再次震动。系统回执：五条指令全部生效，执行周期已设定，源头不可追溯。
他满意地点头，将终端放回床头柜。顺手拿起凌烨的设备，指纹解锁成功。翻看通讯记录，全是整备所的工作群和维修单提醒，干净得像块新擦过的钢板。
他在心里记了一笔：以后得让凌烨多存点人。至少，要把自己的号码顶在第一个。
正要放下，忽然想到什么，又打开联系人编辑页面。在自己的名字后面，郑重其事地加上一行备注：老公。
做完这些，他躺回去，拉高被子盖住凌烨的肩膀。手臂重新环上去，这次抱得更紧。
凌烨似有所感，喉咙里咕哝一声，整个人往他怀里缩了缩。一只脚无意识地搭上他的腿，带着依赖的温度。
凯斯屏住呼吸，心跳快了一拍。
他低头，在凌烨额前亲了一下，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一场美梦。
“我不是要你当夫人。”他贴着那人的发心低声说，“我是让你知道，惹你，就是惹我。”
窗外风停了。星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臂上。
凌烨还在睡，嘴角忽然动了一下，像是梦见了什么好事。
凯斯看着，也笑了。
他摸了摸凌烨的后颈，那里有一块旧伤疤，藏在发丝之下，平日难见。每次触到，凌烨都会本能地绷紧。但现在没有，任他指尖来回摩挲。
“下次你想去哪儿，我陪你。”他继续低语，“想打谁，我帮你按着。想骂谁，我站旁边给你递话。”
凌烨没回应，呼吸却更深了些。
凯斯闭上眼，抱着他，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半小时后，终端轻轻震动。塞西尔实验室断电成功的提示跳了出来。他睁开眼，没急着查看，先确认怀里的人都没醒。
他低头，在凌烨耳边说了句什么。
凌烨皱了下鼻子，抬手胡乱挥了挥，像赶苍蝇。
凯斯笑出声，又被自己吓到，赶紧捂住嘴。
他重新躺好，手臂收紧。凌烨顺势滚近了些，额头抵着他胸口，一只手搭在他腰上。
凯斯盯着天花板，忽然觉得以前那些年都白活了。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家族规矩，都不如现在这一秒实在。
他抚了抚凌烨的手背，粗糙的茧蹭过对方的皮肤。
“睡吧。”他说，“有我在。”
凌烨在梦里“嗯”了一声，含糊不清。
凯斯闭上眼，嘴角还挂着笑。
门外传来巡逻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走远。
屋内重归寂静。
他感觉到凌烨的呼吸喷在自己领口，温温的。他抬起手，把终端放在两人之间，屏幕朝下。
五条好友申请静静躺在发送列表里，备注清一色写着：少主夫人。
他最后看了一眼，伸手关掉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