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渐远，忘忧镇的轮廓在晨雾中消散。
唐僧勒马远眺，只见云海翻涌处，一座琉璃之城浮于霞光之中，佛光万丈，却隐隐透着森然寒意。
“师父，这城不对劲。”孙悟空金睛闪烁，火眼金睛穿透幻象，只见城墙之内，白骨森森，怨气凝结。
敖烈白衣胜雪，腰间龙纹剑嗡鸣震颤。他抬眸望向城门匾额——?“琉璃骸国”?，瞳孔骤缩。
“骸国？”猪八戒咽了咽口水，“这名字听着就瘆人。”
沙僧低声道：“二师兄，你看那城墙。”
众人细看，才惊觉那晶莹剔透的琉璃城墙内，竟嵌着无数白骨，排列如佛经中的“白骨观”。
唐僧合十念佛，敖烈却握紧了剑柄，龙瞳微缩。
——他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龙血的味道。?
入城后，街道空寂，唯有梵音袅袅。忽然，前方传来诵经声，众人循声望去，见一座琉璃高台上，一尊白衣观音闭目诵经。
那观音半身晶莹如玉，半身却是森森白骨，心口处嵌着一片幽蓝逆鳞，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妖孽！”敖烈厉喝一声，纵身跃上高台，剑指观音咽喉，“装神弄鬼，也敢亵渎菩萨法相？”
观音缓缓睁眼，眸若琉璃，倒映着敖烈的面容。
“三太子，别来无恙。”她轻笑，声音如碎玉坠地。
敖烈一怔，剑尖微颤：“你认得我？”
她未答，只是抬手轻抚心口的逆鳞，指尖划过时，琉璃骨竟渗出丝丝血痕。
“你每靠近一步，我便疼一分。”她低语，“可你若不靠近，我又为何存在？”
夜里，敖烈独自立于城中最高的琉璃塔顶，俯瞰整座骸国。月光下，那些白日里庄严的佛塔，此刻竟隐隐浮现出扭曲的怨灵面孔。
“这些……都是水族亡魂。”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
他回头，见琉璃观音静立月下，白衣染霜，白骨森然。
“你到底是谁？”他冷声问。
她抬手，一滴琉璃泪坠落，在半空中凝结成舍利。
“我是被你斩落的鲛人泪，是被你焚毁的龙宫瓦，是你征战四海时，未曾低头看一眼的亡魂。”
敖烈瞳孔骤缩，那些舍利中，竟浮现出他年少时征讨水族的画面——血染碧波，哀鸿遍野。
“你……是来讨债的？”他嗓音沙哑。
她摇头，琉璃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我是来让你看清自己的。”
数日后，敖烈发现她每夜都会独自站在城外的雨中，仰头承接雨水。
他暗中跟随，却见她将雨水引入掌心，凝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再小心翼翼地滴在心口的逆鳞上。
“你在做什么？”他忍不住现身。
她微微一惊，随即轻笑：“收集龙血。”
“什么？”
“你的战甲上有龙血气息，雨水冲刷后，我便能取到一丝。”她抚摸着逆鳞，“它很冷，需要暖一暖。”
敖烈心头一震，伸手想触碰那片逆鳞，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被她避开。
“别碰。”她低声道，“会碎的。”
敖烈的手僵在半空，雨水顺着他的指尖滑落，滴在琉璃观音的白骨上，发出细微的“嗤嗤”声，像是被灼烧。
“你怕我？”他嗓音低沉，龙瞳在暗夜中泛着幽光。
她摇头，琉璃骨在雨中折射出破碎的光：“我怕的是你碰了它，会记起不该记起的事。”
“比如？”
“比如……你当年亲手将它刺进我心口时，说的那句话。”
敖烈呼吸一滞，脑海中骤然闪过零碎片段——血海翻涌，他持剑而立，而跪在面前的女子抬头看他，眼中含泪却带笑：“烈郎，这一剑，我替你受。”
记忆如潮水般退去，他猛地攥紧拳头：“那是上一世的事。”
“可这一世，你依然在躲。”她轻声道，“躲你的罪，躲你的情。”
琉璃观音衣袖一挥，敖烈不知自己身处何地，眼前薄雾一片，他驻足四顾，薄雾如纱，缠裹着他的视线，他呼吸一滞。
忽然，雾中浮出一缕微光，似远似近，如星如萤。他伸手欲触，那光却倏然散开，化作万千琉璃碎片，映照出——一片无垠的南海。
南海之上，终年大雾不散。
雾中藏着一座琉璃佛国，佛国中央立着一尊白骨观音——琉璃为骨，佛心已死，唯有一滴泪凝成舍利，镇压着三百年的怨气。
敖烈乘舟破雾而来，剑尖挑开重重水汽。他的逆鳞在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三太子，好久不见。”
雾中传来空灵女声，琉璃观音踏浪而立，白骨指尖拈着一枚幽蓝龙鳞——正是敖烈上一世亲手剥下的那片。
“还给我。”敖烈剑锋直指她心口。
琉璃观音轻笑，白骨身躯忽然透明，露出内里蜷缩的拓跋玉的魂魄。
你当年剥下逆鳞时，可没这么心软。
剑尖微颤，敖烈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她琉璃骨上——竟是一张流泪的脸。
敖烈的剑尖抵在琉璃观音的心口，却迟迟未能刺下。
她的白骨指尖轻轻拨开剑锋，幽蓝龙鳞在她掌心浮动，映出他动摇的双眼。
“你下不了手。”她低笑，“因为你知道，这一剑刺下，碎的会是谁的心？”
忽然，四周雾气翻涌，南海的浪声渐渐远去。敖烈眼前一花，再睁眼时，竟已置身于一座熟悉的龙宫寝殿——那是他与拓跋玉的新婚之夜。
红烛摇曳，纱帐轻垂。
床榻边，坐着一位身着嫁衣的女子，盖头下露出一截白玉般的下巴。
“玉儿......？”敖烈呼吸一滞，手中剑“当啷”落地。
女子缓缓掀开盖头——竟是拓跋玉的面容，只是眼中含着琉璃观音的幽光。
烈哥哥。她轻声唤他，指尖抚上他的脸，三年了，你可曾梦到我？
敖烈浑身僵硬，理智告诉他这是幻象，可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她的气息、温度，甚至发间淡淡的龙涎香，都与记忆中的拓跋玉一模一样。
“你不是她......”他咬牙，却无法推开她。
“重要吗？”她贴近，唇几乎擦过他的耳垂，“此刻你眼里看到的，心里想的，是谁？”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敖烈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倒在锦被之上。嫁衣散开，露出雪白肩头——那里本该有一道剑疤，如今却光滑如初。
“你连她的伤都复刻不了，也敢扮作她？”他冷笑，手却不受控地抚上她的腰。
她仰头看他，眼中水光潋滟：“那你为何不放手？”
——因为太像了。
像到让他想起大婚那夜，拓跋玉也是这般看着他，眼中盛着星海，对他说：“烈哥哥，从今往后，你的劫我来渡。”
而现在，这个幻象中的“她”勾住他的脖颈，吻了上来。
唇齿交缠间，敖烈尝到了血的味道——是那枚龙鳞在她舌尖化开，三年前的痛与欲一同翻涌而上。
纱帐无风自动，嫁衣层层委地。她冰凉的手指划过他心口的逆鳞伤疤，每触碰一次，就有一片琉璃从她身上剥落，露出内里鲛人公主的魂魄。
“你看清楚......”她在喘息间呢喃，“我究竟是谁？”
敖烈瞳孔骤缩——身下人的面容竟在鲛人公主与琉璃观音之间不断变幻，最后定格成一张日也思，夜也想的娇妻拓跋玉的勾魂摄魄的模样。
敖烈再难自持，一把扣住她的腰肢，将她压进锦被深处。嫁衣如火，在纠缠间寸寸散落，露出雪白肌肤。她仰颈轻喘，指尖划过他心口那道逆鳞伤痕，引得他浑身紧绷。
“烈哥哥......”她低唤，声音与记忆中的拓跋玉分毫不差。
敖烈眸色愈深，俯身吻住她的唇，舌尖抵开齿关，仿佛要将三年的思念尽数倾注。她的回应热烈而缠绵，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将他拉得更近。
床榻摇晃，红烛滴泪。
情至浓时，敖烈一把将她抱起，翻身下榻。铜镜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她雪背如玉，墨发披散，而他肌肉紧绷，龙纹自肩胛蔓延至腰腹，在情动时隐隐泛光。
“看着我......”她喘息着，指尖抚上镜面，与镜中的他对视。
敖烈扣住她的手腕按在镜上，俯身咬住她后颈。她浑身战栗，镜中身影随之轻颤，如水中倒影被搅乱。
梳妆台上的胭脂盒翻倒，殷红如血，沾染在她腰窝。敖烈掌心抚过，留下一道暧昧红痕。她仰头靠在他肩上，唇间溢出的喘息化作白雾，模糊了镜面。
“玉儿......”他低哑唤她，不知是情迷时的错觉，还是心底最深的执念。
她回眸望他，眼中水光潋滟，竟真如拓跋玉当年一般，含着温柔与痛楚交织的情意。
“我在这里，”她轻声道，“一直都在。”
就在情潮攀至巅峰时，铜镜突然“咔嚓”裂开一道缝隙。镜中的拓跋玉面容骤变——左眼仍是柔情似水，右眼却化作琉璃白骨！
“轰——！”
孙悟空的金箍棒破开幻象，整座寝殿如琉璃般碎裂。敖烈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竟跪在南海废墟中，怀中抱着的，是那尊白骨观音的残躯。
她的骨手仍抚在他脸上，最后一片琉璃从指尖坠落。
“现在......”她的声音渐渐消散，“你肯承认想她了？”
暴雨倾盆，敖烈被困在幻象中佛国废墟。
琉璃观音的白骨手指抚过他的脸，龙血顺着她的指骨滴落，竟在雨中蒸腾成雾。
“你恨了我三百年，”她低语，“可曾有一刻后悔？”
敖烈抓住她的手腕，触到的却是冰冷琉璃。“我恨的是自己。”
?拓跋玉的残魂终于苏醒。
她看着敖烈，泪落成珠，坠地化作一枚血舍利。
“现在你自由了。”敖烈握紧舍利，却听见她最后的声音：“烈哥哥，再见了。”
?佛国开始崩塌，琉璃观音的白骨寸寸碎裂。
敖烈想抓住她，却只握住一把劫火余温的灰烬。
雾散了。
南海之上，唯剩一座倾塌的骸塔，和一枚滚烫的龙鳞舍利。
敖烈站在晨光里，心口的逆鳞终于归于平静。
他摊开掌心，舍利中映出拓跋玉最后的微笑。
“再见！我的心肝！”
海风拂过，雾散天明，幻象破灭。
远处忽然传来惨叫，师徒几人所在的客栈方向火光冲天。敖烈脸色骤变，转身欲走，却被现实中的琉璃观音一把拉住。
“别去。”她指尖冰凉，“那是‘噬心妖’的陷阱，专为引你入局。”
“放手！”他厉喝。
“你若死了，这八十一劫，谁来渡完？”她忽然贴近，琉璃骨贴上他的后背，声音轻得似叹息，“……我又该等谁？”
敖烈怔住，却听她继续道：“我去。”
未等他阻拦，她已化作流光冲向火海。
噬心妖现出原形——竟是当年被敖烈斩杀的蛟龙怨灵所化，它盘踞客栈上空，嘶吼着要敖烈偿命。
琉璃观音以骨为阵，生生扛下噬心妖的致命一击。白骨寸裂时，她回头看向赶来的敖烈，唇边溢出一丝笑：“你看……我还是救了你。”
“闭嘴！”敖烈目眦欲裂，龙纹剑出鞘斩妖，却见噬心妖狂笑：“杀我何用？你每世累的孽，都会报在她身上！”
剑光闪过，妖丹粉碎。而琉璃观音的躯体已化作漫天光点，唯剩心口那片逆鳞坠入敖烈掌心，滚烫如泪。
敖烈彻底疯魔。他屠尽城中怨灵，龙角染血，整座琉璃骸国在他的怒火中崩塌。
唐僧诵经不止，孙悟空死死按住他：“小白龙！你醒醒！”
“滚开！”敖烈一拳击退悟空，赤红龙瞳扫过众人，“谁拦我，我杀谁！”
就在他即将失控时，龙角突然传来细微的刺痛——
“烈哥哥。”一道熟悉的女声轻轻响起。
敖烈僵住。那是……拓跋玉的声音。
“你说过，要带我看看真正的西天。”残魂如风，拂过他染血的眉睫，“别在这里停下。”
敖烈跪倒在地，逆鳞在掌心化作灰烬。
唐僧叹息着扶起他：“悟净，取些无根水来。”
猪八戒小声嘀咕：“这劫到底是谁渡谁啊……”
沙僧望着天边渐散的怨气，合掌道：“师兄，该上路了。”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咧嘴一笑：“下一个幻境，俺老孙打头阵！”
敖烈沉默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琉璃骸国的废墟。
风卷着琉璃灰烬，在敖烈指间流散。
他站在骸国废墟中央，龙瞳中的血色渐渐褪去，却凝着一层更深的暗。那片逆鳞的灰被风吹起，像一场细雪，落在他染血的衣襟上。
“敖烈。”孙悟空难得唤他全名，金箍棒杵地，“该走了。”
猪八戒搓了搓胳膊，小声道：“这地方阴森森的，待久了折寿......”
沙僧默默递来水囊，敖烈没接。
唐僧叹息，掌心合十：“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悟净，把经书取来。”
诵经声起，超度亡魂的梵音回荡在废墟间。敖烈忽然抬手，一道龙息卷着未散的怨气冲天而起，在云端炸开成漫天光雨。
——那是龙族祭奠亡者的仪式。
当夜，师徒五人宿营荒野。
敖烈独自坐在崖边，龙纹剑插在身旁，剑穗上挂着一枚小小的琉璃碎片——那是从她心口逆鳞上崩落的一角。
“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孙悟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敖烈没回头：“滚。”
金箍棒“咚”地砸在他身旁：“那妖怪说得没错，你每世造的孽，都报在她身上。”
剑光乍起！敖烈反手一剑劈向悟空咽喉，被金箍棒格挡时迸出火星。两人在崖边战作一团，龙啸混着猴吼震落山石。
“打得好！”猪八戒抱着馒头看热闹，“沙师弟你说谁会赢？”
沙僧默默取出降妖宝杖：“我去拦着......”
突然，敖烈龙角青光暴涨。一道虚幻的女子身影浮现，素手轻按在他眉心：“烈哥哥。”
拓跋玉的残魂如烟似雾，眼中含悲：“你答应过我，要看尽八十一劫的真相。”
敖烈的剑“当啷”落地。
?晨光微熹时，师徒几人再次西行。
敖烈走在最后，腰间多了一个锦囊——里面装着逆鳞灰烬和琉璃碎片。经过一片枯林时，他忽然回头。
风中有琉璃碰撞的轻响。
恍惚间，他看见她站在枯树旁，白衣染血，白骨森森，却对他微微一笑。风中似有叹息“烈哥哥，下一世，我还会等你。”
猪八戒回头喊：“小白龙！磨蹭什么呢？”
敖烈握紧锦囊，转身大步追上队伍。远处，一座燃烧的城池轮廓在地平线上若隐若现。
孙悟空火眼金睛闪烁：“第五劫要来了。”
唐僧勒马远眺：“那是......”
沙僧握紧宝杖：赤焰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