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透了。海平面最后一丝光被吞掉,楼下路灯啪嗒啪嗒亮起来,招来一堆扑棱蛾子。屋里就剩林影那边还亮着一小块方形的光,映着他油光满面的脸。石刚坐在阴影里,拿着块软布,一遍遍擦他那把幽蓝战斧的刃口,动作慢得像在抚摸。蓝欣安顿好睡着的徐坤,轻轻带上门,走到我身边。
我上了天台。这里风更野,带着夜晚海水的深寒,直接往骨头缝里钻。底下那片海成了墨黑色,浪头翻起来的时候,才隐约看到一点白边。头顶星星冒了出来,密密麻麻,冷冰冰地看着下面。
我没摆什么打坐的架子,就那么靠着冰凉的水泥围栏,闭上眼。不是练功,就是想静一静。耳朵里先是嗡嗡响,慢慢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还有远处闷雷似的潮声。
意识像滴进水里的墨,慢慢散开。身体的感觉淡了,脚底下,楼板下面,大地深处那种沉稳的搏动变得清晰。周围,海水那股子浩瀚又躁动的力量在涌动。头顶上,星星们洒下看不见的、冰凉的丝线。
身体里那点源流,像个小旋涡,小心地挨着这些庞然大物,不敢乱动,就那么贴着,感受它们的呼吸。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碎片——艾瑟尔先贤操控能量的精巧,“星旅者号”驾驭星海的磅礴,甚至以前课本上学过的玩意儿——这时候好像不那么打架了,都在说着同一件事,关于能量最本源的那点秘密。
“星流导引”只能挡攻击吗?能不能借着海水的劲儿,把打来的东西带偏?“破晓”那一指,能不能像改行针一样,搅乱敌人机器里的能量流?
正想着,眉心忽然一跳。一丝极其微弱,但绝没错的感应,像根蛛丝,从城市那个方向飘过来,沾了一下我的意识。
是周明!那股子带着焦急、藏着掖着,又混着他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劲儿的感觉,不会错!
他还活着!他在想办法递消息!是因为我们要动“曙光”,惊动了什么?还是他自己摸到了新东西?
我猛地集中精神,想去抓那丝感觉。可它就像滴进沙漠的水,瞬间就没了踪影,再也找不到了。但就这一下,也够了。他还撑着,没放弃。
这像黑夜里划着根火柴,亮了一下,又灭了。心提了起来。得再快点了。
睁开眼,天台的冷风灌进领子,人却格外清醒。楼下传来林影压抑着兴奋的低吼,还有石刚偶尔一两声简短的回应。
回到屋里,林影还在屏幕前鏖战,眼圈黑得像熊猫,精神却亢奋得吓人。石刚对我点了点头。
我走到窗边。海面上,月光被浪揉碎了,撒了一片银片子。远处港口的灯塔,光柱一下下扫过黑沉沉的海平面。
我们像条小船,漂在这片黑海上。但罗盘有了,风帆也张开了,连远处灯塔那点微光,也好像亮了些。
“林影,”我开口,声音有点哑,“还要多久?”
他头也不抬,比出三根手指,又弯下一根:“最多俩钟头!等着看好戏吧!”
我嗯了一声,目光越过窗户,投向那片藏着无数暗流、正在积蓄力量的大海。
俩钟头。最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