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看着他们的反应,心里最后那块悬着的、不确定的石头,咚一声落了地。他们没有大惊小怪,没有退缩,而是地心最顶尖的战士、技术官和感知者,在面对赤裸裸的、完整的残酷真相时,最该有的样子——基于各自专业本能的深度思考,无法避免的情感冲击,以及立刻开始在战术层面进行调整的绝对专注。
“现在,你们明白了。”洛尘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我背着的,不光是地心那点指望,是二十万年文明挣扎求存的全部家当,是数不清被‘回归派’随手碾死的冤魂,他们没喊出来的那句话。”他往前走了一小步,脚下的弹性地面传来细微的反馈,“这分量,我一个人,扛不动。”
他目光坦诚,甚至带着点剥开自己所有伪装后的脆弱:“我怂过,怕过,甚至想过撂挑子。可我爹躺在那儿的样子,让我明白了,你缩脖子,换不来安生,只有抡起拳头干,才有可能砸出一条活路。我不是非要你们跟我一块儿背这山一样的债,我是……请你们,跟我一起,给这操蛋的、没完没了的轮回,划上句号。做点什么,什么都行。”
石刚霍地站了起来,动作带风。他走到洛尘面前,依旧是那个标志性的、右手握拳重重锤击左胸的动作,“咚”的一声闷响,显示着绝对的力量。但他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低沉,也都要滚烫:“你的命,就是我的路。艾瑟尔的债,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债。为你打,为守住该守的东西打,我石刚,豁出命去!” 这一次,他把对洛尘个人的守护,和对整个艾瑟尔文明遗志的忠诚,彻底焊死在了一起。
洛尘没说话,只是也抬起右拳,同样锤击在自己胸口,然后伸出,与石刚的拳头稳稳撞在一起。皮肉骨骼相碰,传来扎实的触感和温度,那是无需言说的信任和托付。
林影也蹦了起来,脸上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是一种技术狂人面对史诗级难题时的亢奋和严肃:“终极副本!没跑儿了!老大,干他娘的!这帮活了二十万年的老帮菜,也该尝尝被咱们‘土着’科技狠扇耳光的滋味了!他们的能量印记、信标、通讯密码……包我身上!我就不信,凭着艾瑟尔的老底子和哥们儿这颗脑袋,撬不开他们的王八盖子!” 他把个人那点技术癖好,完美地嵌进了团队最核心的目标里。
洛尘点头,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像是冰雪初融的赞许:“你的脑子,就是咱们撕开口子的那把尖刀。地心的技术库,随你翻。”
最后,蓝欣站起身。她没有行什么刚猛的礼节,也没有喊什么热血的口号。她只是走到洛尘面前,伸出自己的双手,轻轻地、却坚定地覆盖在洛尘那只刚刚与石刚碰过、还微微握着的拳头上。一股比以往更加温暖、更加浑厚、带着生命气息的精神力量,像初春解冻的溪流,无声无息地流淌过去,渗入他干涸皲裂的心田深处。
“洛尘,”她的声音很轻,却像能穿透一切迷雾,直抵灵魂,“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她的目光依次看过石刚和林影,最后定格在洛尘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带着一种温柔的、却不容置疑的决绝,“‘桥梁’不是一根独木,我们,是你桥墩下的基石。‘火种’也不是孤星,我们,是你身边拢着的柴薪。”她微微用力,握紧了他的手,“这重量,咱们分着背。你的疼,我们感同身受。你的路,我们陪你走到黑。从这会儿起,不分你的我的,只有——咱们。”
她这些话,像最后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捅开了洛尘心里那扇因为背负太多而彻底锁死的门。一股热流,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最深处猛地涌了上来,冲得他鼻子发酸,眼眶发热。他反手,更加用力地回握住蓝欣的手,那温暖细腻的触感,让他几乎要冻僵的灵魂,一点点活泛过来。他看向石刚,看向林影,看向蓝欣。
“谢谢。”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是卸下千斤重担后的释然,是找到真正同类后的滚烫感动,更是绝境之中看见灯塔的庆幸。
团队的基石,在这间散发着泥土和臭氧味道的“聆听之室”里,用毫无保留的真相、共同承载的历史和砸断骨头连着筋的信任,浇筑得严丝合缝,坚不可摧。
洛尘松开了手,眼神重新变得沉稳,但那沉稳里,已然注入了来自同伴的、鲜活的生命力。他抬手,在空中随意地一划,动作流畅自然。普罗米修斯集团总部的三维结构图,以及深埋其下的、“蜂巢”信标那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能量回路,立刻清晰地悬浮在众人面前,细微的能量流像血管一样在其中脉动。
“第一步,”他的指尖,精准地点在结构图最核心、也是能量最汹涌的那个节点上,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拆了那座塔,把他们的老底抄出来,断了他们和天上那艘‘裁决号’的勾连。”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坚定的脸,“这不光是打回去,是告诉那帮躲在时间长河阴影里的杂碎——这次,结局,得由咱们来写!”
石刚的眼神锐利得像开了刃的刀,林影嘴角勾起一抹跃跃欲试的弧度,蓝欣的目光沉静如渊,却亮着星子般的光。
命运的铁轨在此刻轰然并线,通往未知前方的路,将由他们,一起用脚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