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芳有孕的消息传来，像是一颗小石子丢进深潭，只激起一点涟漪，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如今这宫里怀有龙裔的，除了她这个不起眼的常在，还有早已显怀的欣贵人，甚至还有中宫皇后墨兰。
相比之下，温芳的怀孕便显得不那么特殊，并未引起太多关注。
后宫众人的目光，依旧聚焦在两位高位妃嫔——
华妃年世兰与端妃齐月宾的明争暗斗上。
今日是年世兰在御前得了什么新巧玩意儿，明日便是齐月宾带着大公主昭慧在皇上面前承欢膝下。
你来我往，僵持不下。
这个微妙的平衡，终于在西北传来年羹尧大将军率军大捷的消息时被打破了。
年羹尧此战不仅彻底平定了叛乱，更乘胜追击，拓土千里，战功赫赫。
前朝年羹尧风头无两，后宫的风自然也就吹向了翊坤宫。
胤禛龙心大悦，一连数日都宿在年世兰处，恩宠优渥。
这日晚膳时分，翊坤宫内灯火通明，菜肴精美。
年世兰瞧着胤禛面色愉悦，心情甚佳，便亲自布了一道菜，柔声开口：
“皇上，此次西北大捷，臣妾听闻不仅哥哥奋勇当先，就连臣妾那侄子年富也出力不少。”
“他初出茅庐第一仗就打得如此漂亮，真叫臣妾这个做姑母的，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欣慰。”
胤禛闻言，点了点头，语气带着赞许：
“年富这孩子确实不错。颇有你兄长的风范，骁勇善战，也懂得运筹帷幄，是块好材料。假以时日，必可堪大用。”
年世兰见胤禛对年富评价如此之高，心中更定，顺势笑道：
“看皇上对年富赞不绝口，想来是极为满意的。只是不知……皇上打算赏他些什么，以彰其功呢？”
胤禛抬眼看了看她，唇角微勾，带了些了然的意味：
“原来今日你这顿饭，是来替侄子讨赏的。”
年世兰娇嗔道：
“皇上！臣妾是真心为皇上高兴，也为自家孩子争气高兴。”
“再者，皇上向来赏罚分明，臣妾不过是多嘴问一句嘛。”
“罢了。”
胤禛放下筷子：
“朕已经想好了。加授年富散秩大臣衔，赐双眼孔雀翎，准紫禁城骑马。你看如何？”
年世兰顿时惊喜交加。
散秩大臣是正二品的高阶武职散官，双眼孔雀翎和紫禁城骑马更是极高的荣耀，非重臣功臣不能得。
她没想到皇上竟会给出如此厚赏，连忙起身谢恩：
“臣妾代年富谢皇上隆恩！皇上如此厚爱，年家必当鞠躬尽瘁，以报君恩！”
谢恩完毕，她重新坐下，又试探着开口道：
“年富此番得胜回来，有了功名在身，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他如今也十九多，快二十了，臣妾还想厚颜替他求个恩典，想请皇上为他指一门好亲事。”
胤禛挑眉：
“哦？听你这话气，是已有相看中的姑娘了？”
年世兰压下心中的一丝紧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臣妾这些日子思量了一圈，觉着昭慧公主就很不错。”
“那孩子乖巧懂事，也是臣妾看着长大的，她只比年富小四岁，年岁上也相当，正是般配。”
胤禛手中的筷子停了下来，他垂眸看着眼前的碗碟，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声音平淡无波：
“朕记得，你和端妃，向来不睦。”
年世兰立刻道：
“皇上，大人之间的事，何必牵扯到孩子身上？”
“再说，昭慧是皇上的长女，金枝玉叶，皇上素来心疼她，臣妾心念皇上，对皇上的女儿自然也是爱屋及乌，并不在乎她的额娘是谁，臣妾是真心觉得昭慧那孩子好。”
胤禛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昭慧的婚事，眼下还不着急。我朝公主的婚事，关乎国体，向来需慎之又慎，从长计议。”
他话锋一转：
“你若真心疼侄子，想为他寻一门合适的妻室，朝中勋贵文武之家，尽可以放眼去挑。”
“挑好了合意的人家，朕可以亲自下旨为他们赐婚。”
这话，便是明确地拒绝了。
年世兰愣住了，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她以为凭着年家如今的军功，凭着皇上对年富的赞赏，再加上自己连日来的盛宠，这事应当是水到渠成。
而且，皇上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直接地拒绝过她的请求了。
一股不甘和委屈涌上心头，她娇嗔着撂下了筷子，语气带上了几分埋怨：
“皇上这是觉着我们年家的子弟粗鄙，配不上金尊玉贵的公主，怕委屈了昭慧吗？”
胤禛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但并未发作，只是耐着性子安抚道：
“朕并非此意。年富很好，只是公主下嫁，牵涉甚广，需权衡之处良多，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可年世兰正在气头上，加之平日骄纵惯了，依旧不依不饶：
“臣妾看就是皇上偏心！若是皇后娘娘此刻为二阿哥求娶哪位重臣之女，皇上也会这般推脱吗？”
胤禛终于撂下了筷子，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脆响。
他并未出声，只是那样沉沉地、带着无形压力地看着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翊坤宫内瞬间安静得可怕，侍立的宫人们个个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
年世兰被胤禛那锐利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颤，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脸上娇蛮的神色褪去，露出了几分心虚和慌乱。
胤禛那深邃的目光，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压迫得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不敢再与他对视。
良久，直到年世兰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胤禛才收回那令人窒息的目光。
他重新拿起筷子，语气恢复了平静，却不似一开始时温和了：
“吃饭。”
这场晚膳最终在沉闷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昭慧公主下嫁年富之事，看似已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年世兰也不敢再在胤禛面前提起半个字。
可她并没有真正放弃。
胤禛的拒绝反而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她暗自思忖，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或许……该让哥哥在前朝使使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