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如无数只冰冷的手撕扯着衣袍,赤霄只觉天地倒转,强烈的失重感将心脏狠狠攥紧。直到撞入一片柔软的虚空,周遭骤然陷入死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同敲击在空瓮上,一声声回荡,随即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沧溟?是你吗?”赤霄摸索着撑起身,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滑润的衣料,似沾染了晨露的薄霜。
“是我。”他的声音在黑暗中起伏,仿佛隔着幽深的水面传来。
赤霄蹙眉,伸手向前探去,却只抓到一片虚无:“你在哪?我什么都看不见!”
手腕忽的被稳稳握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令人心安的坚定。一点淡蓝灵光自她身侧亮起,徐徐漫开——是沧溟。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微光,银发流淌在光晕中,宛如浸在清溪里的月华。
赤霄忍不住轻笑,指尖好奇地戳了戳他臂上的灵光:“你这本事倒好,还能当灯使。”话一出口又觉僭越,忙转开话题,“这是什么地方?”
沧溟未答,只抬指弹出一道灵光。那光如流星般射向黑暗深处,却连一丝回响都未曾激起,仿佛被某种无形之物彻底吞没。他眉峰微蹙,显然也对这诡异之地一无所知。
约莫一炷香后,黑暗中忽然亮起点点细碎的光芒。赤霄低头望去,不由一惊不由倒——脚下竟铺满了奇幻的花。花瓣薄如蝉翼,泛着月华般的银白光泽,花心处嵌着一点流转不息的金芒,似是将星辰揉碎,洒落在这无垠的黑暗之中。她下意识伸手欲摘,腕上力道骤然收紧。
“不可。”沧溟的声音低沉了几分,“这是幽冥花,每一朵皆凝聚着一个待净的魂灵,经幽冥泉涤荡后,方入轮回。”
赤霄急忙缩手,指尖仍残留着花瓣上沁人的凉意:“若摘了会怎样?”
“寄在花朵的魂灵将彻底湮灭,或永堕魔道,再无超生之机。”沧溟的目光扫过这片静谧花海,灵光映照下,他眼底一片澄澈,“这里……应是幽冥泉,亡魂归寂之处。”
话音未落,黑暗的边缘骤然被一道炽白亮光撕裂,宛如有人猛地掀开了蒙世的黑布。脚下的幽冥花海瞬间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草原。奇花异树破土而出,疯狂生长,有的绽放着烈焰般的花朵,有的悬挂着琉璃似的果实,香气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蜜糖。赤霄正看得痴了,伸手欲触一朵垂落的紫藤,指尖刚碰到花瓣,异变陡生——
“咻咻咻——!”
箭雨破空而来,密如飞蝗。沧溟猛地展臂将她护至身后,墨色斗篷如垂天之云般扬起。然而那些箭矢竟穿透两人的身体,未伤衣袍分毫,“噗噗”数声没入远方花丛,转瞬消失。
“是幻象。”沧溟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一丝微凉的吐息。
赤霄刚松一口气,远方便传来惊雷般的轰鸣。数万铁骑踏破草原,甲胄碰撞声如滚雷碾过大地。尘烟之中,为首将领身披赤红战甲,手执长剑,眉目间竟与沧溟有几分神似,却更显英武逼人,眼底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小心!”沧溟揽住赤霄腾空而起,铁骑洪流自他们脚下奔腾而过,踏碎初绽的繁花。赤霄低头刹那,瞥见远空掠过一道白影——一位身披素甲、戴着凤翎面具的女将,乘着展翅的凤鸾,身后紧随数十万灵兵,银枪如林,直指那红甲军团。
厮杀声震天而起。红甲将领挥剑劈开如林的枪阵,女将凤鸾翅尖扫过,带起漫天金焰。箭雨交织成死亡之网,尸骸成片倒下,新生的树木被铁蹄踏断,绚烂花海顷刻间被鲜血浸透。升腾的浓烟裹挟着凄厉的哀嚎,呛得赤霄心口窒闷。
“好难受……”她突然捂住胸口,一股难以名状的痛苦与怨念顺着毛孔钻入骨髓,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撕扯她的魂魄。浓黑的烟雾自她体内涌出,带着蚀骨的寒意。
“赤霄!”沧溟伸手欲稳住她,灵光触及黑烟的刹那,竟“噼啪”碎裂,化作点点星芒消散。
脚下骤然冒出无数黑莲,花瓣燃烧着赤红火焰,层层叠叠向二人缠绕而来。沧溟挥出冰蓝长剑,剑风过处,黑莲遇寒即化为水迹,可断口处立刻又生出新的,宛如杀不尽的魔藤。赤霄在浓烟中痛苦蜷缩,发出尖啸,黑烟将她包裹,渐渐凝成一个燃烧的茧。
“轰——!”
火焰猛然炸开,黑莲尽数化为灰烬。沧溟瞳孔骤缩——焰心之中,赤霄的身形竟幻化成一名身披红甲的少年,眉眼依稀是她的轮廓,却平添几分凌厉杀气,周身焰浪翻涌,直向他扑来!
“赤霄!”沧溟的冰剑悬在半空,终究未能斩下。
红焰与蓝芒悍然相撞的瞬间,天地间恍若惊雷炸响。两股光浪爆裂开来,如日蚀时迸发的晕环,将二人狠狠掀飞。
不知过了多久,赤霄在剧烈的颠簸中睁开双眼。黑莲化作的滔天巨浪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毁灭一切的压迫感。就在浪峰即将吞噬他们的刹那,一道幽光横空扫至,如无形利刃,瞬间劈开黑浪。
一只由灵光凝聚而成的大手从黑暗中探出,轻柔地托住两人,将他们抛向远方一个白色的光洞。洞边垂下一根泛着生机的翠绿藤蔓,缠绕住他们的腰际,猛地向后一拽——
失重感再次袭来,耳边风声呼啸。赤霄最后望见的,是幽冥泉深处那片渐行渐远的花海,以及光洞之外,越来越明亮的、属于人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