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席时已是月上中天。墨衍提着盏灯笼,颜宴跟在旁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你跟赤焰……好像很熟?”墨衍忽然开口。
颜宴“噗嗤”笑出声,停下脚步,抬眼看着他,笑道:“熟?何止熟!我还向他求过婚呢,可惜被拒了……”
墨衍瞪圆了眼睛看着颜宴,嘴巴动了动,惊讶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在他印象里,颜宴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洒脱,从没想过她会主动求婚,还是向赤焰。
“这就吓着了?”颜宴挑眉,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我都这把年纪了,锈巷里跟我同岁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好不容易遇着个顺眼的,还不赶紧下手?”
她摊摊手,语气轻快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可惜啊,人家心里早有人了,轮不着我。”
墨衍望着她,忽然觉得她此刻的眼神,竟有几分像赤霄,那种认准了就往前冲的劲,只是颜宴的锋芒里,多了层温柔的软。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颜宴突然凑近的脸堵了回去。
“喂,呆子!”颜宴的鼻尖离他只有半寸,呼吸带着点酒气的暖,“你到底娶不娶我?”
墨衍的脸“腾”地红了,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磕磕巴巴:“我……我……”
颜宴看着他这副模样,眼里的光暗了暗,随即又笑开了,退开半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你开玩笑呢!”
她抬头望着灵佑宫方向,声音轻了些,“赤焰他们回来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过几日就回曲水去。”
“你要走?”墨衍有些急了,“你不是说要推动医药改革吗?这事还没成呢。”
“我能做的都做了。”颜宴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剩下的,就看赤焰和圣子了。改革哪是一天两天的事?我在这儿耗着也没用,不如回曲水自在……那边还有我的生意呢。”
墨衍没说话,呆呆的望着颜宴。
夜风卷着沙粒吹过,灯笼的光晕忽明忽暗,照着他的脸也忽明忽暗。
颜宴看了他一眼,转身往自家方向走,声音轻飘飘的:“走了啊。”
“颜宴!”墨衍突然喊住她,几步追上去,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声音有些急,有些哑,“我……”
颜宴回头看他,“还有事?”
墨衍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往前一步,拦住颜宴,俯身吻了上去。
颜宴愣住了,墨衍的吻带着点生涩 , 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颜宴愣了片刻,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回应得坦荡又热烈。
这个呆子,总算开窍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松开彼此。墨衍的脸红得像要滴血,眼神却亮得惊人,紧紧攥着她的手。
颜宴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喂,呆子,想清楚了?要是跟我在一起,还敢三心二意,我就把你大卸八块,做成药蛊。”
墨衍连忙摇头,声音还有点抖,却异常坚定:“我既然选了你,就不会再想别人。”他顿了顿,像是怕她不信,又补充道,“真的。”
颜宴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软得像化了的蜜。她忽然凑近,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你听好了,赤焰不是别人。”
墨衍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就是赤霄。”颜宴的声音很轻,却像道惊雷在墨衍耳边炸开。
他怔怔地看着颜宴,眼睛瞪得极大,嘴唇哆嗦着,半天发不出声音。难怪……难怪他总觉得赤焰身上有种熟悉的劲。
“你一直念着的赤霄,早就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颜宴捡起灯笼,重新点亮,光落在墨衍惨白的脸上,“她现在很好,有星瑶陪着,有自己要走的路。”
墨衍的喉结动了动,忽然笑了,笑得有点涩,又有点释然。他攥紧颜宴的手,指尖的颤抖慢慢平复了:“我知道了。”
说话间,已到了颜宴家门口。颜宴踮起脚,在墨衍脸上亲了一口,笑得眉眼弯弯:“我到家了。曲水那边我得回去看看,毕竟离开太久了。”
她捏了捏他的脸,“再说了,你要娶我,总不能让我跟着你喝西北风吧?我去曲水多赚点钱,以后说不定还得我养你呢。”
墨衍的脸又红了,声音低低的:“我现在的俸禄……够用的。”
“得了吧。”颜宴挑眉,“你的钱不都投到琼宇上了?我还不知道你?”
墨衍挠了挠头,认真道:“以后……都给你攒着。”
“这还差不多。”颜宴笑着推了他一把,“快回去吧,呆子。等我从曲水回来,可就要当真的了。”
“嗯。”墨衍重重点头,看着颜宴跑进院门,直到那扇旧木门关上,才捡起地上的灯笼,转身往回走。
夜风又起了,卷着沙粒吹过巷口。墨衍提着灯笼,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他想,或许这样也很好。赤霄以赤焰的模样活着,他守着颜宴,大家都在往前走,谁也没被丢下。
……
灵佑宫笼在夜色里。
宴席散后,侍从们悄无声息地撤了杯盘,只剩下赤焰与星瑶相对坐着,案上的残烛还在明明灭灭。
“你与净世子……”星瑶终于还是开了口,声音轻得像被雾沾住。
赤焰抬眼时,烛火恰好跳了一下,映得他眼底的轮廓格外清晰。他起身站在窗户前,望着窗外的沉沉的夜色:“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顿了顿,“我确实爱过沧溟。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这灵佑宫,那时还是一片废墟,他一袭白纱站在坍塌是屋顶上,像黑夜里的一道光,当时我以为他是这里的孤儿,后来跟他到风蚀崖修炼,那时我觉得他很冷淡,很疏离,但也一直护着我,直到去曲水,我才发现自己对他有了别样的情愫,可是他当时没有回应我,后来我们遭遇噬魂军伏击,我落水漂流到了离星宫,遇见了你,变成了赤焰!星瑶,很久以来,沧溟在我心中就像一根刺,碰不得,拔不掉……
星瑶的呼吸滞了滞,指尖猛地攥紧了纱袖。她早从颜宴的只言片语里听过“赤霄”与沧溟的过往,却从未想过,那份感情会被赤焰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再次回到这里,我才知道他的身不由己。”赤焰的声音沉了些,烛火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影,“他是圣子,灵佑宫的梁木上刻着他母亲的名字,议事厅的地砖下埋着幽冥的规矩,他走不开。等他终于能往前一步时,我已经不是那个在雪地里等他的赤霄了。”
他抬眼望她,目光里的温柔像浸了水的棉絮,“星瑶,有些人错过了,就真的回不去了。我和他现在,只是兄弟。”
他忽然前倾身体,手肘撑在案上,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我让颜宴在城外寻处宅子,我们搬出去住吧。灵佑宫……毕竟是沧溟为他母亲重修的地方,处处都是他的念想。离远些,你或许能睡得安稳些。”
星瑶猛地抬头,眼里的雾一下子散了,亮得像落了星子。她望着赤焰,又惊又喜又
“真的?”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
“只要你愿意。”赤焰笑了,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只是城外的宅子怕是简陋,没有灵力幻化的暖阁,冬天得自己烧炭,风沙大。跟着我受委屈,怕不怕?”
星瑶用力摇头,鼻尖微微发酸,却笑得比烛火还亮:“不怕。只要跟你在一起,烧炭也暖,再大的风沙也甜。”
可这话说出去没三日,就被泼了盆冷水。
玄冥望着赤焰,冷冷道:“赤焰,你当真是被迷了心窍!星瑶是灵族公主,灵佑宫的墙垣里嵌着幽冥最硬的玄铁,檐角的铜铃缠着圣子的灵力,寻常邪祟近不了身,这是整个幽冥最安全的地方!”
他顿了顿,语气沉得像风蚀崖的冰,“若搬出去,一旦有个闪失,灵族借着由头打过来,你担得起这责任?”
青萝也在一旁劝,声音温吞却字字在理:“焰儿,多少双眼睛盯着圣子,盯着你。灵佑宫是灵佑娘娘的旧地,谁也不敢在这里放肆。搬出去?那不是把软肋递到别人手里吗?灵佑宫靠近霁渊阁,是地脉灵力最洁净的地方,离开这里,星瑶根本受不住幽冥风沙,幽冥的障气”
赤焰还想争辩,星瑶却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轻声道:“算了,不搬了。”
她转头望向赤焰,眼里的失落藏不住,却带着体谅,“他们说得对,别让你为难。”
赤焰望着她强装的坦然,心里像被什么堵着,闷得发慌。
自那以后,灵佑宫的云雾似乎更沉了。沧溟本就来得少,如今为了避嫌,更是绝迹了。
风穿过回廊时,总带着点空落落的响。星瑶知道,有些东西,终究是要留在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