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客卿符师”后,林溪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规律键。绘制符箓、修炼、偶尔在院中活动,构成了他全部的世界。静心斋依旧冷清,但那种被严密监视的窒息感,却随着他每月按时上交的高品质符箓,而悄然淡化了些许。
顾晏礼似乎默认了这种“雇佣”关系,不再频繁现身,连那股冰冷的灵力扫描也变得若有若无,更像是例行公事的巡查。
然而,这日傍晚,当林溪刚刚结束一批符箓的绘制,正揉着有些发酸的手腕时,那股熟悉的、带着凛冽寒意的气息,却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静心斋门口。
林溪动作一顿,抬起头,果然看到顾晏礼那道挺拔冷峻的身影,正逆着廊下初亮的灯火,站在那里。他依旧是一身黑衣,面容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星,精准地落在他身上。
“顾先生?”林溪连忙起身,心中有些讶异。距离上次收取符箓才过去不到十日,他今日并未完成多少份额。
顾晏礼迈步走了进来,目光扫过桌上那叠刚刚绘制完毕、墨迹未干的符箓,最后落在林溪那双因长时间执笔而微微泛红、甚至沾染了些许朱砂的指尖上。
“今日绘制了多少?”他开口,声音依旧是惯常的冰冷,听不出情绪。
“回顾先生,今日完成了五张一品净化符,三张二品净化符。”林溪老实回答,心中猜测着他的来意。是来检查进度?还是……
顾晏礼走到桌边,随手拿起一张刚刚绘制好的二品净化符。指尖触及符纸的瞬间,林溪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看着顾晏礼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那手指冰冷如玉,与他笔下温热的符纸、与他微烫的指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晏礼并未立刻感应符箓,而是将目光从符箓上移开,落在了林溪的手上。“手,伸过来。”
林溪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伸出了右手。
顾晏礼自然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搭上了他的腕脉。
冰凉的触感瞬间从手腕的皮肤蔓延开来,激得林溪微微一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指尖那如玉般冷硬的质感,以及其下蕴含的、如同深渊般浩瀚的力量。
不是之前疗伤或探查时的强势侵入,这一次,顾晏礼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温和地在他经脉中游走了一圈,重点探查了他之前受损的经脉和耗损的精神力。
“旧伤已无大碍。精神力耗损略重,绘制二品符箓,需量力而行。”顾晏礼松开手,语气平淡地给出诊断,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次例行的、对“重要资产”身体状况的检查。
但那指尖残留的、短暂的冰凉触感,却像一枚小石子,投入林溪的心湖,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是,多谢顾先生关心。”林溪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轻声应道。
顾晏礼不再多言,将那张二品净化符放回原处,目光在室内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林溪那张简单的书桌上,那里除了符纸朱砂,还放着他之前送来的那枚《符文初解》玉简。
“《符文初解》,参悟得如何?”他忽然问道。
林溪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依旧深邃冰冷,但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审视,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探究?或者说,是纯粹对“学习进度”的关心?
“回顾先生,已初步研读,其中关于基础符文能量流转与共鸣的原理,令我受益匪浅,对绘制符箓时灵力的掌控颇有助益。”林溪认真地回答,眼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属于求知者的光彩。
顾晏礼静静听着,末了,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嗯。若有疑难,可记录。”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离开了静心斋,如来时一般突兀。
林溪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手腕处那冰凉的触感似乎还未完全散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又看了看桌上那张被顾晏礼触碰过的符箓,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越发清晰。
例行检查?
关心他的伤势和精神力耗损?
询问《符文初解》的进度?
这似乎……超出了单纯“雇主”对“雇员”的范畴?
他摇了摇头,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开。顾晏礼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关心他?大概只是确保他这个“制符工具”能持续稳定地产出吧。
尽管如此,当他重新坐回桌前,提起符笔时,心境却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了。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那冷冽又干净的气息。
他蘸取朱砂,笔尖落下,勾勒出的符文,似乎比平时更流畅了几分。
静心斋外,已然融入夜色的顾晏礼,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他抬起方才搭过林溪腕脉的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少年皮肤下温热的脉搏,以及那因他触碰而微微一颤的、细微的悸动。
他微微蹙眉,似乎对自己方才那下意识的、“多余”的检查行为,感到一丝不解。
但最终,他还是迈开步子,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中。
只是那冰冷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似乎悄然融化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