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百川的突然出现,像是一阵完全不合时宜的春风,吹散了君子亭下那几乎凝固成冰的杀气。
他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手里那把破扇子摇得悠哉悠哉,好像眼前这场一触即发的生死对决,不过是街边一场没什么看头的杂耍。
可就是他这么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人,一站出来,就成了全场的中心。
那个占据着萧若风身体的“太岁”分魂,那双原本冰冷又玩味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情绪。
是忌惮。
一种发自本能的,对天敌的忌惮。
它不认识靳百川,但它能感觉到,眼前这个摇着扇子的男人,身体里藏着一股让它极度不舒服,甚至感到恐惧的力量。
那是一种,和儒剑仙谢宣的浩然正气完全不同,却同样克制它的力量。如果说谢宣的力量是煌煌大日,光明正大,那这个男人的力量,就是无边无际的虚空,能将一切都吞噬进去,连个响都听不见。
萧瑟的心跳,在靳百川开口的那一刻,终于稍微平复了一点。
刚才,就差那么一点点。
他差一点就被那个怪物,用自己母亲的死作为诱饵,彻底拖进了心魔的深渊。谢宣前辈的浩然正气,像一道光,将他从黑暗里拉了回来。而靳百川的出现,则像一堵墙,稳稳地,挡在了他和那片黑暗之间。
安全感。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这个叫靳百川的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不靠谱,可只要他一出现,萧瑟就觉得,天塌下来,好像也有人能顶一顶。
可他心里那根最敏感的弦,还是被拨动了。
母亲的死因……
这个怪物说的是真的吗?它真的知道些什么,连父皇都不知道的秘密?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的心里,拔不出来,一碰就疼。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可理智又在疯狂地提醒他,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是毒药。
“怎么不说话了?”
靳百川用扇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手心,笑嘻嘻地看着那个“萧若风”。
“刚才不是说得挺热闹的吗?怎么我一来,就冷场了?”
他朝萧瑟那边努了努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你看看,我这小师侄,耳朵都快竖到天上去了。你就行行好,把刚才那个关于他母亲的故事,给大家伙儿讲完呗。”
“我这个人,就爱听这些陈年旧事,尤其是皇宫里的秘闻,最有意思了。”
他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把那个“太岁”分魂,逼到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
说,还是不说?
如果说了,自己的底牌就亮出来了,天知道这个神秘的男人会从中听出什么破绽。可要是不说,自己刚刚才在萧瑟心里种下的那颗怀疑的种子,好不容易才要发芽,这会儿恐怕就要被直接掐死了。
“你是谁?”
“太岁”分魂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凝重。它死死地盯着靳百川,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我?”靳百川用扇子指了指自己,“一个平平无奇的,路过的说书先生而已。”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不过呢,我师父,倒是挺有名的。他叫李长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李长生!
这三个字一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早就知道的雷无桀,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李寒衣和谢宣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的神色。他们早就猜到,能教出靳百川这种怪物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们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尊了。
而那个“太岁”分魂,听到这个名字,身上的黑气,明显地波动了一下。
“李长生的弟子?”它的声音,更冷了,“原来,你也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棋子不棋子的,不重要。”靳百川摆了摆手,浑不在意,“重要的是,今天我们大家伙儿,能不能听到一个完整的故事。”
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到了萧瑟和那个“萧若风”的中间,彻底隔开了两人的视线。
“来,继续。”他像个催更的听客,兴致勃勃地说道,“你刚才说,你知道永安王母亲当年真正的死因。来,说说看,怎么个死法?是被毒死的?还是被灭口的?或者说……跟你们‘太-岁’,有什么关系?”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核心。
这让“太岁”分魂,更加警惕。
它沉默了。
它在飞快地权衡利弊。眼前这个李长生的弟子,实力深不可测,而且明显对自己知之甚详。硬拼,绝对占不到便宜。
唯一的筹码,就是萧瑟。
必须把萧瑟,从对方的阵营里,彻底拉过来。或者,至少让他,心神大乱,无法成为李长生的那把“刀”。
想到这里,它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能全说,但必须说一点。说一点,足以让萧瑟的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的猛料!
“呵呵……”
“太岁”分魂,忽然低笑了起来。
它不再看靳百川,而是将目光,穿过靳百川的肩膀,死死地,锁在了萧瑟的脸上。
“想知道?”
它的声音,充满了恶意和怜悯。
“好,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你的母亲,宣妃娘娘,她根本,就不是病死的。”
“她,是被你们萧家的‘龙气’,活活‘吃’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