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矿道向下延伸,仿佛通往地心。月光石的光芒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之外便是浓得化不开的漆黑,将众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都吸了进去,只留下无限放大的寂静,压抑得让人心慌。
空气潮湿阴冷,混杂着铁锈、尘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吸入口鼻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腥甜味。岩壁斑驳,布满了开凿的痕迹和早已干涸的、颜色暗沉的苔藓。偶尔能看到散落在地上的生锈矿镐、破损的矿车以及朽烂的木质支架,无声诉说着此地的荒废与久远。
云瑶在前方带路,她的脚步轻盈而警惕,身体微微低伏,如同在黑暗中潜行的灵猫。她手中不知何时也多出了一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珠子,光线稳定,似乎能更好地穿透黑暗。
“跟紧我,注意脚下,有些地方可能塌陷了。”她压低声音提醒道,声音在狭窄的通道中产生轻微的回音。
墨辰紧随其后,周身水汽若隐若现,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石猛握着巨刀,瞪大眼睛左右环顾,吴用则紧张地捧着罗盘,虽然此地灵气紊乱,罗盘指针时常胡乱转动,但他依旧试图从中分辨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顾言走在最后,他的神识如同最灵敏的触须,向前方和四周蔓延开去。这条矿道给他的感觉非常奇特,岩壁之中似乎残留着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沉凝的奇异能量波动,与他体内的幽冥煞气产生着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共鸣。
越往深处走,这种共鸣感似乎就越明显。
“云瑶姑娘,你之前提到的‘幽烬石’,究竟是什么?”顾言忽然开口问道,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矿道中显得格外清晰。
云瑶脚步未停,略作沉吟,回答道:“据古籍记载,幽烬石是一种诞生于极阴之地,却又经历过某种极致力量(可能是地火,也可能是其他)煅烧后形成的特殊矿石。它同时蕴含着‘幽寂’与‘焚烬’两种看似矛盾的特质,是炼制一些特殊法宝和布置古老阵法的稀有材料。这条矿脉在很久以前就被开采殆尽了。”
幽寂与焚烬?顾言若有所思。这似乎与幽冥煞骨那种“死寂”与“毁灭”并存的特质,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石猛忽然“咦”了一声,用刀尖指了指侧前方岩壁的一处凹槽:“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处人工开凿的凹槽内,似乎镶嵌着什么东西。凑近用光照亮,才发现那竟是一具完整的人类骸骨!
骸骨呈蜷缩状,骨骼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黑色,仿佛被墨汁浸染过。它身上还挂着些许早已腐朽破烂的衣物碎片,看起来像是矿工的打扮。最令人心悸的是,骸骨的指骨深深抠进了岩壁之中,头颅微仰,下颌大张,仿佛临死前经历了某种无法想象的巨大痛苦和恐惧。
“这……这人怎么死在这里了?”吴用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云瑶眉头紧蹙,仔细观察了片刻,沉声道:“骨骼发黑,并非中毒,更像是……被某种极端阴寒死寂的力量侵蚀了生机。看来这矿道深处,比想象中更危险。”
墨辰凝声道:“大家都小心些,此地诡异。”
众人绕过那具令人不安的骸骨,继续前行。然而,没走多远,又发现了第二具、第三具……同样蜷缩在凹槽或角落,骨骼灰黑,死状凄惨的矿工骸骨。
仿佛在很久以前的某一天,灾难突然降临,让这些矿工瞬间毙命,连逃出矿道都做不到。
一股寒意顺着众人的脊背爬升。
咔嚓。
忽然,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从顾言脚下传来。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不小心踩碎了半掩在尘土中的一块东西。那似乎是一块材质特殊的黑色木牌,上面用某种红色的颜料书写着几个扭曲古老的文字,虽然大部分已经模糊,但依稀可辨。
当顾言的目光触及那几个文字的瞬间,他识海中的幽冥煞气猛然躁动了一下!
几乎同时,他眼前的景象猛地一晃!
黑暗的矿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炽热、混乱、充满绝望嘶吼的幻象!
* * *
*灼热的气浪从矿道深处喷涌而出,却带着一种冰彻灵魂的阴冷!*
*“快跑!地火……地火变了!!”*
*“不——!那不是地火!那是什么东西!!”*
*矿工们惊恐地奔逃,但黑色的、如同潮水般的阴影从深处蔓延而出,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被阴影触及的矿工,身体瞬间僵直,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灰败,生机被急速抽离,连惨叫都只发出一半便戛然而止,化为僵立的黑色枯骨!*
*有人试图跪地祈祷,手中紧握着一块刻着符文的黑色木牌,但木牌瞬间变得滚烫,上面的符文发出猩红如血的光芒,随即黯淡、碎裂。*
*“镇压不住……它出来了……”*
*绝望的哀嚎在矿道中回荡,最终被无尽的黑暗和死寂彻底吞噬。*
* * *
幻象骤然消失。
顾言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阴暗的矿道上,冷汗却已经浸湿了内衫。刚才那一瞬间的感知,无比真实,充满了极致的大恐怖。
“顾兄弟,你怎么了?”墨辰察觉到他的异常,回头问道。
顾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摇了摇头:“没事,绊了一下。”他弯腰,不动声色地将那块碎裂的黑色木牌碎片捡起,收入袖中。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岩壁上那些灰黑色的骸骨,心中已然明了。这些人,并非死于寻常矿难,而是死于某种恐怖的、与“死寂”、“幽冥”相关的力量爆发。那块木牌,似乎是某种镇压之物,但最终失败了。
这条矿道,曾经镇压着某种东西?而那种东西,与幽冥煞骨,与云瑶所说的“幽冥道”,是否有关系?
云瑶似乎也注意到了顾言细微的动作和瞬间的情绪波动,她深深地看了顾言一眼,眼神更加复杂,但没有多问,只是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那股残留的‘气息’虽然微弱,但依旧能侵蚀生机。”
她加快了脚步。
又向前行进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通道开始变得宽阔,前方出现了数个岔路口。
云瑶在一个最大的岔路口停下,仔细辨认着岩壁上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刻痕。那些刻痕并非文字,而是一些奇特的符号。
“走这边。”她指向左手边第二条通道,“这条应该能通往一处废弃的升降井,从那里可以回到地面,出口应该在幻妖境东南部的黑风林附近,那里地势复杂,便于隐藏。”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跟着她转入新的通道。
这条通道比之前更加破败,塌陷的地方也更多,有时需要小心翼翼地从乱石堆上爬过去。
突然!
走在最前面的云瑶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手示意警戒。
“前面有东西!”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紧张。
众人立刻屏住呼吸,凝神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通道的转角处,月光石光芒的边缘,隐约照出了几条缓慢移动的、干枯扭曲的阴影!
那似乎是……人形?
但它们移动的方式极其诡异,肢体僵硬,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牵线木偶。一股浓郁的死气混合着矿道的陈腐气息,从那边弥漫过来。
“是……是那些矿工变的?”吴用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云瑶脸色凝重,缓缓摇头:“不像……更像是被此地残留的死寂之气侵蚀,发生了某种尸变的‘骸骨妖’,没有灵智,只凭本能攻击一切生灵。”
她话音未落,那几道阴影似乎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猛地转过头!
那是几张完全扭曲、只剩下灰黑色骨骼的脸,空洞的眼眶中,跳跃着两点幽绿色的、充满怨毒和饥饿的鬼火!
它们发出一阵无声的嘶嚎(却能直接作用于神魂),猛地朝着众人扑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准备战斗!”墨辰低喝一声,水灵之力瞬间在身前凝聚成一面水盾。
石猛怒吼着迎了上去,巨刀带着破风声斩向冲在最前面的骸骨妖!
铛!
巨刀砍在骸骨妖的手臂上,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只留下了一道浅痕!那骸骨妖的力量大得惊人,震得石猛手臂发麻!
更多的骸骨妖从转角后涌出,数量不下十具!它们指甲尖锐如刀,带着浓郁的尸毒死气,疯狂扑来!
矿道狭窄,避无可避!
一场恶战,瞬间爆发!
水盾被撞击得波纹荡漾,石猛的怒吼和骸骨妖的嘶嚎(神魂层面)交织在一起。吴用手忙脚乱地抛出几张符箓,火光炸开,却只能稍稍阻缓骸骨妖的脚步,它们似乎对寻常法术有很强的抗性。
顾言眼神一冷,幽冥煞骨悄然滑入手中。
这些死寂之物,或许该由寂灭之力来终结。
他身影一动,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团,避开了石猛和墨辰的攻击范围,直扑一具正要从侧面袭击吴用的骸骨妖。
幽冥煞骨无声点出,并非刺向坚硬的骨骼,而是直指其眼眶中那两点幽绿的鬼火!
仿佛遇到了克星,那幽绿鬼火在接触到幽冥煞骨的瞬间,猛地剧烈摇曳,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随即骤然熄灭!
那具骸骨妖的动作瞬间僵住,随即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变成了一堆真正的枯骨,再无任何动静。
有效!
顾言精神一振,身法展开,专门寻找骸骨妖的鬼火攻击。
云瑶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和了然,她也娇叱一声,手中出现那诡异的灰色骨针,专门射向骸骨妖的关节连接处。她的骨针似乎也带有某种瓦解生机的特性,能有效削弱骸骨妖的行动力。
有了顾言和云瑶针对性的攻击,局势立刻稳定下来。
很快,十几具骸骨妖全部被拆散在地,鬼火熄灭。
战斗结束,通道内再次恢复死寂,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地上散落的枯骨。
“这些鬼东西……真难缠!”石猛喘着气,看着刀身上的几处新的白痕,心疼不已。
墨辰面色凝重地看着地上的枯骨:“此地越来越凶险了,必须尽快离开。”
云瑶点头,正要说话。
忽然——
咔哒…咔哒…
从通道的深处,更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清晰而规律的敲击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用坚硬的物体,有节奏地敲击着岩壁。
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在这死寂的矿道中,远远传来。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那声音,绝非骸骨妖那种无意识的嘶嚎可比!
这矿道深处,还有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