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的专机像一只沉默的黑色秃鹫,降落在东京郊外一处隐秘的机场。
救护车早就等候在那里,飞机一落地,田纳西就被迅速而专业地转移走,直接被送往组织旗下最核心、戒备也最森严的医疗研究所。
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没有多余的人声,只有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和车轮滚过光洁地面的声音,压抑得让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被安置进了一个完全透明的无菌隔离舱,灯光照在了他的脸上,根根分明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投下阴影,一动不动的样子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等待展出的展示品,而不是一个需要急救的病人。
各种传感器的贴片连接着他苍白而缺少血色的皮肤,精密的仪器几乎是24小时不间断地监测着他的每一项生命体征,以及体内那种名为“极乐天堂”的特制毒品的代谢情况。
数据反馈回主控屏幕,让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困惑与难以置信。
“毒素浓度仍在持续下降……代谢速率超出预期模型的37%……”
“神经电信号平稳,没有检测到预期中的过度放电或者抑制现象……”
“器官功能指标……是正常的,甚至部分指标优于基准线……”
“但是意识水平检测显示深度昏迷,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的身体像是一台过于精密的仪器,正冷静地执行着“清除入侵病毒”的程序,效率高得可怕,却完全绕过了人类生理应有的痛苦、挣扎和崩溃。
这种异于常人的平静感,反而比任何惨烈的症状都更加令人感到深深的不安。
*
尽管不情愿,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还是被留在了美国,负责处理墨西哥行动后的“残局”——与当地一些摇摆势力进行威慑性的谈话,清理可能存在的追踪线索,以及……暗中继续调查——“极乐天堂”。
他们利用组织的资源和人脉,很快就拿到了一些零星的样本和更为详尽的受害者报告。
越是深入了解,他们心底的寒意就越重。
正如科恩所说,这种毒品的纯度极高,设计极其恶毒,其成瘾性并非仅仅作用于人的欣快感中枢,而是会粗暴地劫持整个神经系统的奖励机制和生存本能。
仅仅需一次注射,甚至只是微量的接触,就能让大脑彻底地“叛变”,将这种化学物质认定为生存的必需品,胜过食物、水和氧气。
戒断反应同样像是被刻意设计那样,极其的惨烈,不仅仅是心理层面上的渴求,更是生理上的全面崩溃,伴随着剧烈的疼痛、难以分辩真假的幻觉和不可控制的自毁冲动。
而持续地使用,则会更加快速地摧毁人的神经系统,最终导致患者在大脑功能彻底紊乱和器官衰竭中痛苦地死亡。
cJNG一般用它来控制手下、惩罚叛徒、摧毁敌人。
报告里那些形容枯槁、眼神空洞、为了下一剂“天堂”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至亲的受害者照片,像冰冷的针一样刺穿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神经,一下又一下。
几天来的调查让他们的心情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他们亲眼目睹了“极乐天堂”的受害者——躺在贫民窟角落里骨瘦如柴、眼神空洞如幽灵的年轻人;因为尝试戒毒而痛苦得用头撞墙、最终被家人用铁链无奈绑起来的少年;以及停尸房里那些因过量注射而全身器官衰竭、死状凄惨的尸体。
当地一个被迫为cJNG工作的地下医生曾经心有余悸地告诉他们:“极乐天堂”的成瘾性霸道至极,一次微量的接触就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和身体,戒断反应更是如同地狱酷刑,能让人活活疼死或疯掉。
“这东西……根本就是魔鬼的造物。”诸伏景光的声音低沉沙哑,碧蓝的眼眸里压抑着怒火和深深的忧惧。
而田纳西,为了救自己,结结实实地挨了那么一枪……虽然目前数据显示他的身体似乎在代谢毒素,但只要一想到那种东西曾进入过同伴的血液,一种混合着后怕、愤怒和强烈担忧的情绪就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他们几乎无法将报告里描述的地狱景象,与记忆中那个松田阵平联系起来。
那个卷毛滚蛋……他怎么能,怎么能被这种东西毁掉?
降谷零的脸色同样难看,金发下的紫灰色眼睛冷得像冰。
他攥紧了手中的调查记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cJNG用它来控制贫民,摧毁反抗者,攫取财富……田纳西他……”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担忧如同实质般压在两人心头。
田纳西推开诸伏景光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在脑海中回放。
那毫不犹豫的一推,是用他自己的身体挡下了这颗本该摧毁诸伏景光的恶魔子弹。他们比谁都清楚“极乐天堂”的可怕,也因此更加无法想象田纳西此刻正在经历什么。
组织传来的消息极其有限,只有冰冷的“已返回日本”、“正在接受治疗”、“情况稳定”这类模糊的字眼。
这反而加剧了他们的焦虑——稳定?什么样的稳定?是毒素被控制住了?还是……那种可怕的成瘾性已经开始发作?
他们试图通过加密渠道联系日本方面的自己人,想要获取更详细的情报,甚至暗中打听是否有针对“极乐天堂”的特效解毒方案,但所有努力都石沉大海。
组织对田纳西的状况讳莫如深,封锁了一切消息。
“他必须撑过去……”降谷零望着远方被热浪扭曲的地平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命令自己接受某个残酷的事实,“他可是松田啊……”
诸伏景光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幼驯染的肩膀。
两人沉默地站在异国的废墟之上,心中被远方的战友牢牢占据,那份无能为力的担忧像墨西哥的烈日一样,灼烧着他们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