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虏大将军炮”在试验场石破天惊的怒吼,其回音尚未在蓬莱湾的山海间完全消散,一场更深远的变革已如疾风骤雨般,在毗邻试验场的皇家蓬莱造船总局内迅猛推进。
火炮的成功,仅仅是开始。
巡抚孙元化与舰队提督李嘉南心中雪亮:唯有将这门雷霆之神器,与正在船台上日夜赶工的钢铁舰体完美结合,才能锻造出真正主宰海洋的国之重器。这,才是“舰炮合一”的真正精髓。
陆地炮台的固定基座,与在汹涌波涛中起伏的舰体,有着天壤之别。
直接将“镇虏大将军炮”搬上船,无异于刻舟求剑。
一场精密的适应性改造势在必行。
驯服后坐力:液压驻退复进机构
舰炮面临的核心挑战,是开火时产生的巨大后坐力。
在陆地上,这股力量由沉重的基础和大地吸收;在海上,它却足以让舰体震颤、损坏结构,甚至影响连续射击的精度。
孙元化召集了格物院的机械大家,借鉴了陆炮上原始的液压制退器原理,为舰炮设计了一套更为复杂的 “液压驻退复进机构”。
其核心是一个密闭的油缸,内部充满特制油脂。
炮身后坐时,活塞挤压油脂通过窄小的油孔,将巨大的动能转化为热能,平稳地消耗掉大部分后坐能量。
后坐行程结束时,被压缩的复进弹簧(或利用高压气体)发挥作用,柔和而有力地将炮管推回原位。
这套系统,使得数万斤重炮在发射后,不再是狂暴地猛然后撞,而是变成一种可控的、有弹性的“缓冲-复位”运动。这不仅保护了舰体结构,更使得火炮能在波动的海面上快速复位,为下一次精准射击赢得了宝贵时间。
旧式舰炮布置在舷侧,射界受限,需要调整整个船身来瞄准,战术极其僵化。
解决之道,便是让火炮自己能转动。在崇祯皇帝“活动炮台,环射四方”的构想启发下,造船局的工匠们创造了东方海军史上划时代的产物——旋转炮塔(初期为简化版的露炮旋转台)。
这是一个以蒸汽动力或人力绞盘驱动的、巨大的钢制滚珠轴承座圈。
整个炮架连同火炮,被安装在这个座圈上。
“龙威”级的设计,是首尾各布置一座双联装炮塔。
每座炮塔如同一个坚固的钢铁堡垒,内部容纳两门“镇虏大将军”舰改型火炮。炮手在塔内操作,通过齿轮和螺杆,驱动数万斤的炮塔进行360度旋转。
这意味着,战舰无需费力调整航向,其主炮火力便能覆盖水平面上的任何一个方向,实现了 “全向射击” ,战术灵活性发生了质的飞跃。
炮塔的正面和侧面还敷设了锻铁装甲,为炮组提供了至关重要的保护。
“龙威”级铁甲舰的火力配置,绝非主炮的简单堆砌,而是一张经过精心计算、远近结合、功能互补的死亡之网。
核心打击:双联装主炮塔
作为舰队的灵魂,计划中的“龙威”舰将装备四门经过舰载化改装的“镇虏大将军炮”,布置在首尾两座双联装炮塔内。这四门巨炮,是专门用于攻坚毁垒的“重锤”。
它们的任务,是在数里之外,用精准猛烈的炮火,将敌方最大的战舰轰成碎片,或将海岸炮台彻底摧毁。
贴身护卫:速射副炮群
主力舰在攻击时,常会受到敌方小型、快速的火攻船、炮艇的近距离骚扰。
为此,“龙威”舰的两舷,将错落布置12至16门较小口径的后装线膛速射炮(如120毫米或150毫米)。
这些副炮射速快、瞄准灵活,如同战舰携带的“短剑”,能有效编织一道密集的近程火力网,清除任何试图靠近的威胁。
体系化作战
这种“重炮+速射炮”的配置思路,标志着海军战术从单舰混战,向体系化、层次化的舰队作战转变。
铁甲舰不再是孤勇的武士,而是舰队中的核心支柱,与未来的巡防舰、雷击舰等辅助舰只配合作战,各司其职。
当“龙威”级铁甲舰承载着“镇虏大将军炮”驶入海洋时,它带来的将不仅是武器的更新,更是海战规则的彻底重写。
超视距打击与“距离即装甲”
旧式海战,往往需要战舰逼近至数百米甚至更近的距离,进行残酷的舷侧炮战,胜负取决于装甲、勇气和运气。而装备了线膛重炮的“龙威”舰,将可以在敌方火炮有效射程之外(例如在3000米甚至更远),从容不迫地发起首轮精确打击。
对于射程仅千米左右的旧式滑膛炮而言,这将是单向的屠杀。
“距离”本身,成为了最坚固的“装甲”。
能否抢先发现敌舰,并有效运用远射程火炮,将成为海战胜负的关键。
线式战术的终结与机动战术的兴起
依赖战列线侧舷齐射的战术已然过时。
拥有旋转炮塔和蒸汽动力的铁甲舰,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机动自由。
它可以抢占“t”字头有利阵位,用全部主炮轰击敌舰;也可以灵活转向,始终以坚厚的正面装甲迎敌。
海战不再是笨重的线性对抗,而变成了动力、火力、防护与指挥官战术智慧的综合较量。
对陆打击与战略威慑
如此强大的舰炮组合,使得海军对陆地目标的打击能力空前增强。
轰击港口、封锁河口、支援陆军登陆作战……海权的意义,从控制航线,延伸到了直接干预大陆事务的层面。
一支由此类铁甲舰组成的舰队,其存在本身,就是对一个沿海国家最强大的战略威慑。
站在蓬莱造船总局那喧嚣的船台上,望着船坞中初具雏形的“龙威”舰那钢铁的肋骨,再眺望码头上正在紧张改装的舰炮,孙元化和李嘉南仿佛已经看到,不久的将来,这支悬挂着日月浪涛旗的钢铁舰队,将如何用雷霆万钧的炮火,为大明帝国轰出一条通往深蓝的康庄大道,并重新定义整个东方世界的海洋秩序。
舰炮合一,獠牙已具,只待出鞘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