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在松软的床垫上睁开双眼,刺目的阳光正透过落地窗洒满全身。他贪婪地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久违的暖意——在浓雾笼罩的避难屋中,阳光早已成为奢侈的回忆,若非墙上的电子钟滴答作响,他甚至会丧失对时间的基本感知。本想多贪享片刻安宁,毕竟刚刚经历了白衣女孩的致命袭击,可现实并未给他喘息之机。
“爸,你可算醒了?”梳着双马尾的女孩倚在门框上,口香糖在齿间发出“啪”的轻响。她约莫十五六岁,瘦削的脸颊涂着闪亮的眼影,左臂的玫瑰纹身从短袖下蜿蜒而出。见江明起身,她不耐烦地撇撇嘴,径自窝进懒人沙发刷起手机,荧光屏映亮了她冷漠的侧脸。
江明沉默地灌下床头柜上半杯凉水,环顾这间暖木色调的中式卧室:藤编灯罩在墙面投下温柔光斑,青瓷花瓶里插着干枯的腊梅。温馨感包裹着他,心底却浮起叹息:“环境倒是不错……可惜摊上个叛逆期女儿。”他拉开床头抽屉,一张泛黄的便签纸赫然入目:
“我搜遍了整个度假区,还是找不到她。雾越来越浓,出现频率高得不正常。我见过一个奇怪的女孩,但不知道她是谁……”
白衣女孩空洞的眼窝瞬间闪过脑海。“千万别是她……”江明攥紧纸条,指尖冰凉。他试图与“女儿”搭话,却见她早已戴上降噪耳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碰了钉子的江明只得推门而出。
民宿走廊长得望不到头,两侧并列着七八扇雕花木门。经过楼梯口时,一幅浮世绘风格的挂画攫住他的视线——伊邪那岐手持十拳剑,正惊恐地逃离黄泉比良坂。画中腐烂的伊邪那美周身爬满蛆虫,空洞的眼窝淌下血泪。江明脊背发寒:“日式怨灵?还是某种预示?”
猛一转头,白衣女孩正站在走廊尽头!猩红的布娃娃紧贴在她胸前,不知是布料本色还是浸透了鲜血。江明僵在原地,冷汗浸透后背:“大白天也能显形?夜晚岂非炼狱?”念头未落,女孩如雾气般消散,空荡的走廊只剩他自己的心跳声。他强迫自己穿过女孩消失的位置,喉结滚动:“是警告……还是线索?”
推开民宿大门的刹那,机械音在颅腔炸响:“你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山风裹挟着桃林甜香拂面而来。江明沿着柏油路前行百米,布告栏上密密麻麻贴着寻人启事。正中央的彩色照片让他血液冻结——正是那白衣女孩!姓名栏写着“筱筱”,失踪日期是三周前。未及细看,浓雾如海啸般吞噬视野,能见度骤降至五米。他咬牙用从民宿里面找到的小刀在树干刻下十字标记,继续深入雾墙。
前方灰影倏忽闪过。江明拔腿狂追,强化后的肌肉爆发出惊人速度,却始终落后那影子三十米。追出五百米后,脚下碎石路开始倾斜向上,两侧怪石嶙峋如兽齿。他喘着粗气停下,回头只见混沌的雾墙——刻过记号的树木全部消失了!
迷失方向的江明在雾中跋涉十分钟,一座三层建筑刺破灰幕。幽绿的霓虹招牌在浓雾中脉动:“仁心医院”。生锈的铁门洞开着,檐角铜铃在风中泣鸣。别无选择的江明握紧永昼手电踏入门内。
惨白光束刺破黑暗。圣母玛利亚石像在光柱中浮现:左眼碎裂,怀抱的圣婴布满蛛网。候诊区座椅如骨骸般翻倒,地面凝结着泼墨状的黑褐色污迹。导诊台散落的病历纸被黏液黏结成块,字迹如虫豸爬行般难以辨认。最刺鼻的是角落的金鱼池——腐水翻涌着青绿色泡沫,三条翻肚的死鱼膨胀如气球,蛆虫正从鱼鳃中钻出蠕动。
江明朝着医院深处走去,步梯拐角处似乎有模糊的人影一晃而过。他立即将永昼手电的光柱扫射过去,惨白的光束穿透尘埃,却只照亮了空荡荡的阶梯和剥落的墙皮。“眼花了?”他低声自问,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放得更轻。霉斑在天花板上肆意蔓延,如同墨绿色的苔藓,冰冷的水珠从锈蚀的管道渗出,滴落在水泥台阶上,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嗒、嗒”声。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湿腐气息,混杂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残留。
他踏上二楼平台,浓烈的血腥味瞬间涌入鼻腔,远比一楼大厅更为刺鼻。满地狼藉:碎裂的输液瓶、泛黄的病历纸、甚至还有一只孤零零的橡胶手套,浸泡在深褐色的污渍里。江明强忍反胃,目光锁定在墙面的楼层布局图上。配电室的标识在图中清晰可见——就在走廊尽头的右侧。电路若能恢复,灯光驱散黑暗,视野开阔后生存几率必然大增。况且门外那幽绿的“仁心医院”招牌仍在闪烁,证明大楼并未彻底断电。
他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前行,每一步都踩在散落的医疗垃圾上,发出细碎的破裂声。配电室的铁门虚掩着,门轴因锈蚀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室内空间狭小,布满蛛网的电箱敞开着,内部焦黑一片。江明凑近细看,主保险丝已熔断成扭曲的焦炭。他打开墙角的备用零件柜,幸运地找到一根规格匹配的新保险丝。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时,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其嵌入卡槽。
“咔哒!”一体式电闸被他用力推上——
刺眼的蓝白色电火花骤然爆开!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在电箱内部疯狂扭动、嘶鸣!短暂亮起的顶灯剧烈闪烁了几下,随即“啪”地一声彻底熄灭,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般重新灌满整个空间,只有永昼手电的光束在焦糊味中徒劳地切割着浓稠的黑暗。
“该死!”江明咒骂着后退,手电光柱因手臂微颤而晃动,“电线也老化短路了……”推测化为冰冷的现实。他退出配电室,重新置身于深邃的走廊。绝对的寂静在此刻显得尤为恐怖,但在这死寂之下,他敏锐地捕捉到一种低沉的嗡鸣,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像是无数细碎的声音在黑暗中窃窃私语。光束之外,浓重的阴影仿佛拥有了生命,在视野边缘不安地蠕动。
“咔嚓——!”
一声突兀的脆响从前方黑暗深处炸开!江明瞬间僵在原地,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如弓。漫长的几秒钟过去,预想中的后续动静并未出现。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脏仍在胸腔里狂跳。犹豫片刻,他握紧手电,调整光束方向,开始朝着声音源头谨慎地挪动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