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秘密仓库里,那股子混着鲸油和硫磺的甜腥味儿,呛得人脑门子发涨。
苏文山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捧黑褐色的粉末倒进一个铁罐里,用油布封死,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引龙香,成了。”
桌上,破败的兽皮海图摊着,赵老猎枯柴似的手指点在“龙回头”那片海域,一动不动。
改装后的渔船,在码头的夜色里蓄势待发。
万事俱备。
林卫东那一声“上船”已经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转身,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径直走向仓库最里头那个用破麻袋盖着的角落。
“卫东?”林解放皱起了眉,手里的鱼叉握紧了些。
这节骨眼上,他儿子又要整什么幺蛾生?
林卫东没答话,只是掀开麻袋,露出了底下那台沾满灰尘的军用电台。
嗡——
所有人的脑子都跟着响了一下。
这玩意儿可是要命的疙瘩!
林卫东把那两个硕大的耳机戴上,手指搭在了电报的按键上,这才回过头,看着同样一脸惊疑的父亲和岳父。
“爹,岳父,咱这次是去屠龙,不是去打鱼。买卖要做,就得先把价钱喊出去,让买家心里有个数。”
他扯了扯嘴角,“省得咱把龙王爷的龙筋抽回来了,他们回头跟咱论斤还是论两。”
林解放一辈子跟鱼打交道,哪里听得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事透着股邪性。
苏文山却是浑身一震!
他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亮光!
“阳谋!卫东,你这是阳谋!”
老教授激动得手都抖了,他几步冲到林卫东跟前,压着嗓子,声音都在颤。
“你这是要把那份五十年的批文,从他们手里‘要’,变成他们求着、盼着给你送过来!你这是在告诉他们,这天底下,只有你林卫东,有这独一份的货!”
【跟甲方爸爸汇报进度,顺便把合同条款先敲死。先付款,后发货,概不赊账!】
林卫东心里吐槽了一句,手上动作却没停。
他摇动电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在死寂的仓库里响起。
“滴……滴滴……滴……”
清脆又急促的电码,穿透了石村的夜色,朝着一个遥远而未知的方向,飞了过去。
……
与此同时。
省军区,后勤部。
陈部长刚结束一个冗长的会议,正捏着眉心,一杯浓茶喝得见了底。
门,被人“砰”的一声撞开。
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参谋,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电报纸,跟捧着块烧红的烙铁似的,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首长!石村……石村的加急电报!最高密级!”
陈部长眉毛一拧。
这个点,那小子能有什么事?
他接过电报纸,只扫了一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骤然缩紧!
“胡闹!”
陈部长猛地一拍桌子,那厚实的红木办公桌都跟着颤了三颤。
电报纸上的字不多:
“报告首长。经初步勘察,已于‘龙王口’深处,发现‘特种生物材料’的可再生源头。其规模巨大,价值无法估量。我部即刻组织‘斩龙小队’,进行一次高风险验证性捕捞。若行动成功,缴获样品。望军区能派一位‘能拍板的同志’,前来石村,当面洽谈一份长期的、排他性的‘军民合作开发协议’。石村大队长,林卫东。”
“可再生源头……”
“验证性捕捞……”
“军民合作开发协议……”
陈部长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坟起。
这小子!
这小子胆子比天还大!
他哪是去验证?他这是直接去捅龙王爷的屁股!
他这是找到了老巢!
他根本不是在请示,他这是在下战书!
是在告诉自己,他林卫东手里,捏着一张能让整个军区都坐不住的王牌!
“他娘的……这小子,这是要上天啊!”
陈部长嘴里骂着,脸上却浮现出一股无法抑制的狂喜。
他再也坐不住了,抓起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手都有些哆嗦。
“给我接军区司令部!马上!我要见司令员!就说……就说那份特种材料的报告,有结果了!”
……
石村,秘密仓库。
林卫东摘下耳机,仓库里一片死寂,只有汽灯发出的“嘶嘶”声。
林大壮他们几个,早就被这阵仗吓得不敢出声了。
“哥,你……你这是跟谁发电报呢?”林卫国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林卫东没理他,只是看着苏文山和林解放。
“广告打出去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在灯光下森白的牙。
“现在,就看咱们的货,到底硬不硬了!”
说完,他背起那把用厚油布层层包裹的“斩龙刀”,一挥手。
“出发!”
没有再多一句废话。
八条汉子,在各自媳妇、老娘担忧的注视下,沉默地走出仓库,踏上了那艘渔船。
发动机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船头劈开黑沉沉的海水,缓缓驶向那片名为“龙回头”的死亡禁区。
船头,赵老猎把苏文山调配好的“引龙香”放进一个铜制香炉里,用火折子点燃。
“滋啦——”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着血腥和草木气息的诡异香味,瞬间被海风卷起,朝着无尽的黑暗深处,飘了过去。
赵老猎看着远处那片比墨汁还浓的海域,浑浊的老眼里,透着一股子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期盼的复杂。
“卫东,老辈人说,这香一点,就等于敲响了龙王爷的饭碗。那畜生,会发疯的。”
林卫东站在船头,任由海风吹得他脸颊生疼。
他手里攥着那块从“活山神”心脏里掏出来的晶体。
此刻,那玩意儿正微微发着烫。
“疯了才好。”
林卫东望着前方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扯了扯嘴角。
“我就怕它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