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的渔船,如今被林解放他们用厚木板和铁皮裹了一层又一层。
发动机被林卫国调到了最低的转速,发出拖拉机喘不上气似的“突突”声,在这死寂的海面上,显得格外刺耳。
船头,赵老猎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在摇曳的汽灯下忽明忽暗。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小心翼翼包着的铜香炉,又把苏文山配好的那罐黑褐色粉末倒了进去。
“卫东,就是这儿了。”
赵老猎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散,他指着船下那片比墨汁还黑的海水。
“老辈人管这叫‘龙回头’,底下是条深不见底的海沟,那帮畜生要想进到更里头的老巢,都得从这儿过。水窄,浪急,咱们不好走,那畜生的大家伙也施展不开。”
林卫东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他解开背上那把用油布死死缠住的“斩龙刀”,冰凉的刀柄握在手里,一股子阴冷的凉气顺着胳膊就往骨头缝里钻。
“香点着了,龙王爷就该知道,有人来砸他家门了。”赵老猎从炉子里夹了块烧红的木炭,扔进香炉里。
“滋啦——”
一股混着鲸油还有血龙须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腥味,猛地一下炸开,顺着海风就往四面八方飘了过去。
林解放死死把着船舵,那条伤腿绷得笔直,一双老眼死死盯着海面上每一丝波纹的变化。
林大壮、赵虎他们几个,手里攥着砍刀和鱼叉,围在船舷边上,一个个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谁也不说话。
只有孙猴子,抱着根缆绳,牙齿冻得“咯咯”直响,也不晓得是冷的还是怕的。
“队……队长……”他哆哆嗦嗦地问,“真……真能来?”
林卫东没理他。
他知道,这帮跟着自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兄弟,此刻心里头怕得要死。
光画大饼没用。
今天,就得让他们亲眼看看,跟着自己,到底能从这片海里捞出个什么东西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股子诡异的香味在海面上飘出去老远。
周围的海水,依旧死寂。
只有船身随着波浪轻微的起伏,和发动机那有气无力的“突突”声。
压抑。
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林大壮熬不住了,他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里的砍刀柄,瓮声瓮气地骂了一句。
“他娘的,这龙王爷是睡死了不成?架子还挺大!”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嗡——”
林卫东怀里那块从“活山神”心口窝里掏出来的晶体,猛地烫了一下!
他浑身一激灵,眼前的世界瞬间变了模样。
黑沉沉的海水,在他视野里变成了一片深邃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立体空间。
船底之下,那条被赵老猎称为“龙回头”的海沟,深不见底。
而就在那伤疤的最深处,一个原本只有拳头大小的、极其黯淡的光点,此刻,正“呼”地一下,亮了起来!
不是那种温和的光。
那是一种带着无边怒火的君王被人从龙床上薅起来的暴虐光芒!
光芒越来越盛,从一个点,迅速拉长、膨胀!
十米……二十米……五十米!
一个庞大到让人窒息的轮廓,在林卫东的视野里,缓缓从海沟最深处的洞穴中,显现出来!
【操!这请柬送出去了,来的居然是这种级别的boSS?!】
林卫东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没有半点波澜,只是抓着“斩龙刀”的手,又紧了几分。
船上的人虽然看不见,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却让所有人都炸了毛!
“爹!把发动机给老子熄了!”林卫东突然爆喝一声。
林解放一愣,手上却没半分迟疑,“哗啦”一下,直接拉掉了总闸。
“突突”声戛然而止。
死寂。
整片海域,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也就是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听见了。
“咕嘟……咕嘟……”
船身不远处的海面上,开始冒出一串串脸盆大小的的气泡。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腥臭味,混着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卫东……”林解放的声音都变了调。
赵老猎更是“噗通”一声瘫坐在甲板上,那张老脸白得像纸,浑浊的眼珠子里全是恐惧,嘴唇哆嗦着。
“哥……哥……那……那是什么……”林卫国指着海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只见那片冒着气泡的海水底下,一个巨大的、长条形的黑影,正缓缓上浮。
借着船上汽灯昏黄的光,一个滑腻、狰狞的头颅,悄无声息地探出了水面。
那玩意儿像蛇,却比林卫东见过的任何蟒蛇都要大上几十倍!
通体覆盖着巴掌大小、泛着青铜色冷光的鳞片,一颗硕大的头颅上,没有眼睛,只有两盏像红色灯笼一样、散发着幽光的肉球!
而在它头顶正中央,还长着一个鲜红的、不断搏动着的巨大肉冠!
那肉冠每一次跳动,周围的海水都跟着“嗡”地共鸣一下,震得船上的所有人都胸口发闷,几欲作呕。
“海……海龙王……是海龙王……”赵老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
林大壮手里的砍刀“哐当”一声掉在甲板上,他整个人僵在那里。
赵虎和孙猴子更是吓得直接瘫倒在地,裤裆里一片湿热。
林卫东却死死地盯着那怪物。
在他视野里,这头“海龙王”的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色光晕,那股庞大的生命气息,比之前遇到的“巡海夜叉”要强上百倍!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这畜生虽然没有眼睛,但那两盏红灯笼一样的肉球,却缓缓转动,最终,死死地“锁定”了船头那个还在冒着青烟的铜香炉!
它闻着味儿,找过来了!
那畜生似乎有些疑惑,巨大的头颅在水面上轻轻晃了晃,随即,张开了那张足以吞下一头牛的巨嘴!
没有牙齿。
嘴里是不断旋转的惨白色角质层!
“吼——!”
一声沉闷的、不似任何生物能发出的咆哮,从它喉咙深处滚了出来。
咆哮声卷起腥风,吹得船上的汽灯一阵狂闪,几乎要熄灭!
紧接着,那畜生巨大的身躯猛地往下一沉,水面上只留下一串巨大的漩涡。
“跑!快跑!它要从底下撞翻咱们的船!”赵老猎拼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林解放也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就想去重启发动机。
“都别动!”
林卫东的声音,瞬间斩断了所有的慌乱。
他一把抢过船舷边上最粗的一根钢索,在自己腰上死死缠了两圈,另一头,则扣进了那个崭新的、能吊起几吨重货物的巨型绞盘里!
“爹!把绞盘给我锁死!”
“卫东!你疯了?!”林解放通红着眼珠子吼道。
林卫东没理他,只是反手抽出背上那把寒光凛凛的“斩龙刀”,刀尖直指船下那片翻涌的黑水。
“疯?”
“它今天不把龙筋给老子留下来,谁他娘的也别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