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府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香,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死气,令人窒息。窗外的风掠过檐角铜铃,发出低沉而断续的叮当声,仿佛也在为这病榻上的少女哀鸣。
县主虽服下苏蘅调配的“清心莲”汤剂,高热暂退,面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但那诡异的昏睡与间歇性的呓语,却如跗骨之蛆,丝毫未见好转。
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偶尔呢喃几句含混不清的话语,像是从梦魇深处挣扎而出。一众太医满头大汗,望闻问切,各种珍奇药材流水般送入,却依旧束手无策,连连请罪,只道此毒前所未见,凶险异常。
他们跪伏在地,衣襟早已被冷汗浸透,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定国公面色铁青,双拳紧握,指节泛白,若非苏蘅先前露了一手,展现出那一线希望,他几乎要将这些束手无策的太医尽数拖出去重责!
此刻,他所有的希望,都再次寄托在了那个看似柔弱的少女身上。
“苏姑娘,小女的余毒……太医署已是黔驴技穷,还请苏姑娘再次施以援手,老夫……老夫感激不尽!”定国公声音沙哑,堂堂七尺男儿,此刻竟带上了一丝哀求,眼中布满血丝,像是燃尽的火堆中最后一点火星。
苏蘅微微颔首,神色平静无波。她再次踏入县主的寝房,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郁的药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死寂之气。
指尖轻轻搭在门框上,她能感受到木料表面残留的寒意,如同这座宅院的沉默与绝望。她的目光没有先落在病榻上的县主,反而被窗边一盆几近枯死的兰花吸引。
那是一株“雪兰”,本应洁白如雪,此刻却叶片焦黄卷曲,花苞未放已呈败絮之态,显然也受到了毒气的侵蚀,生机微弱得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凋零。
细看之下,花瓣边缘甚至泛起一圈黑晕,如同被无形火焰舔舐过的痕迹。这株雪兰,与县主同处一室,或许,它能“看”到些什么。
苏蘅缓步上前,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搭在雪兰枯萎的叶片上。指尖传来一丝干涩与冰冷,仿佛触摸的是冰封千年的记忆。
双目微阖,一股奇异的波动自她身上散发开来,仿佛与这濒死的雪兰建立了某种玄妙的联系。刹那间,一段模糊而断续的记忆片段,伴随着雪兰微弱的生命气息,涌入她的脑海——
“……好痛……灼烧……黑色的……气……缠绕……血……血脉之中……好冷……又好热……阴阳……失调……根源……毒根……深植血脉……除非……除非有……冰……冰昙……调和……” 雪兰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与恐惧,但“毒根深植血脉”与“冰昙调和阴阳”这两句,却异常清晰。
苏蘅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原来如此!清心莲只能清解表层毒素,却无法触及深藏于血脉中的毒根。
此毒阴寒霸道,却又夹杂着一丝诡异的燥热,唯有极寒与极阳之物共同调和,方能化解。而这“冰昙”,正是她曾在古籍中见过记载的,一种生长于极寒之地,却在盛开瞬间释放至阳之气的奇花!
“我知道了!”苏蘅语气肯定,“县主所中之毒,毒根深植血脉,需以‘冰昙’为引,调和阴阳,方能彻底清除!”
“冰昙?”定国公与一众太医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
这名字听着便知不是凡品。事不宜迟,苏蘅立刻道:“此物罕见,我需去药铺询问。”
定国公当即派遣府中管事,备上快马,亲自陪同苏蘅赶往京城最大的药铺——百草堂。百草堂的李大夫是京中有名的老药师,见多识广。
听闻苏蘅要寻“冰昙”,他先是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随即脸色骤变,眉头紧紧锁起,连连摇头叹息:“苏姑娘,这‘冰昙’……老朽只在数十年前曾有幸听闻过一次。此物乃北境雪山万载寒冰之中偶先生长之奇葩,百年难得一见,传说其花开只有一瞬,采摘更是难于登天。莫说咱们这京城,便是放眼整个大楚,恐怕也无人能寻得。此物,非人力可得,非人力可得啊!”
李大夫的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将众人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彻底浇灭。定国公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稳,脸上血色褪尽,喃喃道:“非人力可得……难道……天要亡我孩儿吗?”绝望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一时间,药铺内死寂一片,唯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定国公强忍的哽咽。
苏蘅却在此时,静静地站在堂中,任凭绝望的气息将她包围。她清丽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沉静。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似在倾听风中残存的一缕生机。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幕熟悉的画面:那是在回春堂后院的夜晚,月光洒在一片寂静的庭院中,她独自一人,盘膝而坐,掌心流转着淡淡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