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摘下耳机，手指在直播结束按钮上多按了一秒。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他感觉脑袋像是被人拿擀面杖来回碾过几遍，嗡嗡作响。
“最后一个真不该接。”张峰站在摄像机后头，把三脚架收起来，“你都快站不稳了还硬撑，回头粉丝没感动，先把你送进医院。”
“差那一个，前面的努力就白搭了。”苏然靠在椅背上，眼皮沉重，“得让他们看到——我不是挑着治，也不是演完就跑。”
林悦拧开保温杯盖，递到他嘴边：“喝点糖水，低血糖会加重疲劳。”
他小口啜着，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脑子总算清醒了些。“热搜……还在吗？”
“不止在，”张峰咧嘴一笑，“你现在是‘社区英雄’代名词了。有人把你直播时吃的煎饼摊照片发网上，老板连夜挂横幅——‘本店支持正能量主播’，还免单三天。”
苏然差点呛住：“我吃个煎饼还能带火一家店？”
“不止呢。”林悦翻着手机，“有个小学生写作文《我见到了真正的超人》，老师拍下来发家长群，说要推荐给校刊。还有医院护士留言，问你能不能去儿科病房看看孩子。”
张峰一拍桌子：“这热度，趁热打铁搞个公益专场不行？再拉几个医生连麦，直接叫板那些质疑医学伦理的喷子。”
苏然没接话。他盯着黑掉的屏幕，忽然想起那条私信。
*你以为你在证明自己，其实你正在暴露所有弱点。*
不是威胁，更像提醒，甚至……带着点惋惜。
“你们说，”他声音放轻，“要是真有坏人盯着我，会不会觉得我现在特别好下手？刚出名，尾巴翘上天，走路都不看红绿灯那种。”
林悦抬头：“谁会盯你啊？顶多几个酸溜溜的同行骂两句。”
“可那句话，”苏然摇头，“不是键盘侠能编出来的。太准了。”
张峰耸肩：“管他呢，真有人敢动你，先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再说了，你现在可是公众人物，随便动你就得上新闻头条。”
林悦也点头：“对啊，现在全网都在夸你，坏人也不敢明着来吧。”
苏然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知道，有些事没法解释清楚。就像小时候总觉得床底下有东西，别人说没有，可他就是能听见呼吸声——直到后来发现，那是隔壁空调外机的声音。
有时候，危险还没靠近，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警觉。
而此刻，在城市另一端，一栋废弃工厂的地下三层，灯光冷白如冰。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金属长桌，四周墙面全是监控屏，其中一块正回放着苏然为女孩治疗疤痕的画面。画面定格在他手掌离开皮肤的那一刻，高清镜头捕捉到了皮肤纹理恢复的全过程。
一名戴眼镜的男人站在桌前，手里拿着平板：“能力分析初步完成。读心术响应延迟0.3秒以内，治愈过程平均耗时12.7秒，远程施效距离目前测试为五米。最关键的是——他似乎不需要物理接触，隔着衣物也能生效。”
坐在主位的人没说话。他穿着深色立领外套，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半截线条锋利的下巴。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声音低得像从井底传来：“普通人觉醒异能，通常只有一种，最多叠加两种辅助型。他呢？读心、治愈、预判情绪波动……这是系统性绑定。”
“有可能是情绪反馈型载体。”眼镜男谨慎道，“民间传说里提过这类人，靠外界反应激活能力，信他的人越多，他越强。”
“荒谬。”那人缓缓抬起手，指尖划过屏幕上的苏然，“越是这种人，越不稳定。一旦失去信任，就会崩溃。但在这之前……”
他按下桌角的红色按钮。
“启动‘影鼠’计划。调三组人马，一组追踪日常动线，一组渗透社交圈，一组负责能力数据采集。我要知道他每天几点起床，吃什么，见谁，睡多久，梦见什么。”
“要不要直接接触？”
“不。”他收回手，目光落在另一块屏幕上滚动的弹幕，“现在动手，只会让他变成烈士。等他膨胀，等他松懈，等他开始相信自己真是救世主的时候——再收网。”
屏幕切换，显示苏然家门口的实时画面。摄像头藏在对面楼的空调外机缝隙中，角度精准。
“代号定为‘光点’。”他说，“因为他太亮了，想藏都藏不住。”
与此同时，苏然正站在窗边，手里握着手机。
窗外城市灯火通明，车流如织。他的手机屏幕黑着，但手指一直没松开电源键。
“你在看什么？”林悦走过来，顺着他视线望出去。
“我在想，”他忽然笑了下，“如果我现在跳下去，会不会有人以为我又在拍特效。”
“别闹。”她轻轻推他肩膀，“你今天累坏了，去睡会儿吧。”
“好。”他应了一声，却没动。
张峰收拾完设备，探头说：“我明天约了平台运营，谈长期合作的事。他们想给你开专属频道，配团队，连签约金都谈好了。”
“钱多少？”
“八位数起步，三年合约。”
苏然点点头：“等我睡醒再聊。”
他转身走向卧室，脚步有点虚浮。经过客厅茶几时，瞥见自己的水杯——杯底残留的糖水形成一圈浅浅的环状痕迹，像某种坐标图。
他停下，盯着看了两秒。
林悦跟上来：“怎么了？”
“没事。”他继续走，“就是觉得……今天这杯水，好像比平时甜一点。”
她笑出声：“你幻觉了吧？明明一样的糖量。”
苏然没反驳，拉开卧室门进去，顺手关上了。
屋里没开灯。他坐在床沿，摸出手机，解锁，打开私信记录。
那条乱码账号的消息已经消失，账号注销，连痕迹都没留下。
但他记得每一个字。
他慢慢躺下，闭上眼，耳边仿佛还能听见直播时百万观众刷屏的声音，热闹得像过年放鞭炮。
可现在，安静下来了。
安静得有点过头。
就在他即将入睡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消息，是应用提醒——天气预报显示，明天有雷阵雨。
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
三秒后，他又坐起来，重新点亮手机，翻到直播后台的数据面板。
在线峰值：103万
互动总量：876万条
情绪值曲线：持续高位震荡，最后一次跃升出现在他收到私信前十五秒。
他放大时间轴。
那个节点，恰好对应他说出“这个世界从来不缺质疑”的瞬间。
也是那时，他第一次感到太阳穴发紧。
他退出页面，切到相册，找到张峰拍的那张治疗前后对比图。放大，再放大。
皮肤纹理、毛孔分布、光影过渡……全都自然得挑不出毛病。
可就在女孩手腕内侧，靠近脉搏的位置，有一小块颜色略深的区域。
他以前没注意。
现在看，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过留下的印子。
他正要截图标记，手机突然自动跳出一条系统通知：
【存储空间不足，建议清理缓存文件】
他皱眉，点进去一看，直播视频占了近二十个G，全是高清原始素材。
他选中几个准备删除，手指悬在确认键上，忽然停住。
这些视频，每一帧都有时间戳，每一段都能查到上传路径。
如果真有人想查他，根本不用偷偷摸摸。
除非……
对方要的不是证据。
而是别的东西。
比如，他的习惯。
比如，他的节奏。
比如，他什么时候最容易放松警惕。
他放下手机，靠在床头，呼吸慢慢变沉。
门外，林悦压低声音问张峰：“他睡了吗？”
“刚关灯。”张峰说，“估计累惨了。”
“你说……刚才那条私信，会不会是真的有麻烦？”
“哪条？”
“就是警告他的那条。”
张峰沉默几秒：“有麻烦也不奇怪。人一红，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但只要咱们盯着，出不了事。”
林悦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球然的房门。
屋内，苏然睁着眼，盯着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这次是一条新消息。
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内容只有两个字：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