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委会张科长的电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逸文科技最柔软的腹部。
“程序瑕疵……暂时冻结……”
林逸握着话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听筒里传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官腔的冰冷和不容置疑。他没有争辩，也没有质问，只是用近乎麻木的平静回应：“好的，张科，我们配合调查，等待通知。”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落针可闻。博文和赵德柱看着林逸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逸哥，怎么了？”博文忍不住问道，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林逸缓缓坐回椅子，目光扫过桌上那份刚刚得出的、关于海外供应商陷阱的调查报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周婉茹……她换打法了。不用绑架，不用黑社会，她用‘合法合规’的利刃，给我们来了个釜底抽薪。”
“研发中心的地，被冻结了。”他言简意赅地宣布。
“什么？！”赵德柱猛地站起来，脸色剧变，“怎么会？那不是沈明辉早就拿下的地吗？怎么会有程序问题？”
“当年拿地的手段不干净，现在被人翻旧账了。”林逸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周婉茹这一手，很高明。不用她亲自下场，只是轻轻拨动一下规则的杠杆，就能让我们寸步难行。我们的研发中心动不了工，‘逸听2号’就是纸上谈兵，前期所有投入都可能打水漂。而且，这个消息传出去，对我们的市场信誉会是致命打击。”
刚刚从曼谷惊魂中缓过一口气的团队，瞬间又被拖入了另一个泥潭。这一次的敌人，不再是黑暗中的枪口，而是阳光下白纸黑字的“规则”。
博文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睛赤红：“这老妖婆！没完没了！在境外玩阴的不成，回来就玩这套！”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林逸打断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周婉茹选择用地皮下手，一箭双雕。既卡死了我们的发展咽喉，又把矛头间接指向了沈明辉——这块地当年的旧账，可是沈明辉的污点。她这是在逼沈明辉表态，或者，逼我们和沈明辉狗咬狗。”
办公室再次陷入死寂。海外危机的阴影尚未散去，国内的主场又被人用最“正道”的方式将了一军。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难道……就没办法了？”赵德柱的声音带着不甘和疲惫。
“办法……”林逸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车流，“规则内的游戏，自然有规则内的玩法。她周婉茹能翻旧账，我们……也能找‘朋友’。”
他拿起手机，没有打给沈雨涵，也没有联系那个神秘莫测的“零”，而是翻出了一个几乎快要遗忘的号码——韩雅。
电话接通，韩雅那标志性的、带着一丝慵懒和精明的笑声传了过来：“哟，林总？真是稀客呀。听说你们最近可是风头正劲，怎么想起我这个小角色了？”
“韩总说笑了。”林逸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遇到点小麻烦，想请教一下韩总。关于开发区b-07地块，当年的一些旧事，不知道韩总是否了解？”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韩雅的笑声更加意味深长：“b-07啊……那可是块风水宝地，故事也不少。林总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明人不说暗话，韩总。”林逸直接挑明，“这块地现在卡住了我的脖子，有人想用这块地做文章，一石二鸟。我想，有些人应该也不希望看到这块地的旧事被翻得太清楚吧？”
他这是在赌，赌韩雅和沈明辉并非铁板一块，赌韩雅同样不愿意看到周婉茹借着打压逸文科技的机会，把火烧到沈明辉身上，进而波及到她自己的利益。毕竟，沈家内部的关系，盘根错节，利益纠葛远比看上去复杂。
韩雅果然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权衡利弊。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悠悠地说：“林总是聪明人。有些旧账，翻出来对谁都没好处。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块地的‘程序瑕疵’，最终解释权，可不在我这里。”
“我明白。”林逸心中稍定，韩雅的态度至少说明，她不愿意事态扩大，“我只想知道，谁能定义这个‘瑕疵’的严重程度？或者说，谁有能力，让这个‘瑕疵’变得无足轻重？”
韩雅轻笑一声：“林总果然一点就透。这样吧，我给你指条路。国土资源局的李副局长，当年是经手人之一，他对这里的门道，最清楚不过。不过……李局这个人，比较爱惜羽毛，能不能说动他，就看林总你自己的本事了。”
“多谢韩总指点。”林逸道谢，准备挂电话。
“等等，”韩雅忽然叫住他，语气带着一丝若有深意的提醒，“林总，雨涵那丫头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你……有空也多关心关心。毕竟，有些资源，不用白不用，不是吗？”
电话挂断。林逸握着手机，眼神微凝。韩雅最后那句话，是在暗示他利用沈雨涵？还是另有所指？
“逸哥，怎么样？”博文急切地问。
“有一条线，可以试试。”林逸没有多说韩雅和沈雨涵的部分，“阿柱，你立刻准备我们‘逸听1号’的全部专利证书、市场销售数据、纳税证明，还有研发中心的设计规划和对开发区未来产业的带动作用分析，越详细越好，包装成一份高质量的商业计划书。”
“博文，你跟我去会会这位李副局长。”
林逸的思路很清晰。面对周婉茹用规则发起的攻击，硬碰硬是下策，求饶更是死路。唯一的生机，是展现出更大的价值，让规则的执行者觉得，保住逸文科技，比遵循某个来自上层的“暗示”更符合利益。
这就是一场交易，一场用未来潜力和现实贡献作为筹码的交易。
几天后，林逸和博文精心准备，通过层层关系，终于约到了这位李副局长在一家僻静的茶舍见面。
李副局长五十岁上下，戴着金丝眼镜，面容严肃，带着久居官场特有的谨慎和疏离。他绝口不提b-07地块，只是听着林逸介绍逸文科技的发展，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不置可否。
林逸也不急，从容不迫地展示着公司的技术实力、市场前景和未来规划，重点强调了自主研发对国内电子产业的意义，以及逸文科技作为本土创新企业所能带来的就业和税收。
“……李局，我们不是来求特殊照顾的。”林逸最后诚恳地说，“我们只是希望，能给真正想做实事的企业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不应该成为扼杀创新的枷锁。”
李副局长放下茶杯，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逸，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不带波澜：“林总年轻有为，想法很好。但是，规矩就是规矩，程序就是程序。有些问题，既然被提出来了，就要按流程解决。急，是急不来的。”
这话听起来是官腔，但林逸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松动——“按流程解决”，意味着并非死路一条。
“我们完全理解并尊重流程。”林逸立刻接话，“我们也愿意积极配合，提供一切所需材料，澄清任何误会。只希望流程能够公正、高效地进行。”
李副局长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看了看手表，示意谈话到此结束。
离开茶舍，博文有些沮丧：“逸哥，这老头油盐不进啊，白忙活了？”
“未必。”林逸摇头，“他最后那句话，是留了口的。他没有把话说死，就意味着有操作空间。接下来，就是看我们‘配合’的力度了。”
所谓的“配合”，自然不仅仅是提供材料那么简单。这背后涉及的人情、资源交换，甚至是某种程度的风险共担，都需要更精妙的运作。
回到公司，林逸立刻让赵德柱动用他早年积累的本地人脉，开始围绕李副局长和他的关系网进行更细致的打点。同时，他也让博文密切关注沈明辉那边的动静。周婉茹这一刀，同样砍向了沈明辉，他不信沈明辉会毫无反应。
果然，几天后，沈明辉那边传来了消息。他动用自身的政商影响力，开始向有关部门施压，强调b-07地块的历史问题不应波及现有合法企业的正常发展，试图将“程序瑕疵”的影响降到最低。
一时间，围绕着这块看似不起眼的地皮，几股暗流开始激烈碰撞。
林逸稍稍松了口气。沈明辉的出手，分担了大部分来自周婉茹的直接压力。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趁此机会，加码推动李副局长这边的“流程”。
就在林逸以为找到了破局之道，全力疏通关系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了进来。
是沈雨涵。
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林逸，我父亲出手了，你很得意吧？觉得找到了靠山？”
林逸心中一凛，还没来得及回答，沈雨涵的下一句话，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你以为，靠着韩雅指的那条路，讨好那个姓李的，就能万事大吉了？”她轻轻笑着，像毒蛇吐信，“真可爱。你知不知道，那位李副局长，他女儿去年能进常春藤，是谁写的推荐信？”
“是周婉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