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陈维的商队带回来的，说得有鼻子有眼。
“玉华公主的送嫁队伍，已经到寒渊州地界了！说是北边蛮子指定的路线，非得从咱们这穷山恶水边上绕过去。”陈维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不忿，“队伍死气沉沉的，那些朝廷的官兵看着也蔫头耷脑，不像送亲，倒像送葬。”
营地里的气氛因为这消息，又沉闷了几分。
虽然早已知道和亲之事，但听到公主的车驾真的踏上了这条不归路，就在离他们不算太远的地方经过，那种屈辱感和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夜里，苏晚晴和萧珩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萧远山居住的山洞。
林氏已经睡下，萧远山正靠坐在案几片，就着油灯微弱的光线，擦拭着一把旧匕首。
“父亲。”萧珩唤了一声。
萧远山抬起头，看到并肩站在洞口的两人，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是为了公主和亲队伍的事？”
苏晚晴点头：“父亲，陈维确认了，队伍正在穿越州境北部的落鹰峡，速度不快，预计会在那边停留一两日补给。”
萧远山放下匕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玉华那孩子……当年在宫中宴会上见过几次，性子怯生生的，没想到……”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话锋一转，“你们有什么想法？”
萧珩开口，声音低沉：“队伍里有五百京营官兵护送，领队的是个姓刘的参将。我们人手不足，硬碰硬劫下公主，不现实，也会立刻招致朝廷和蛮族的双重围剿。”
苏晚晴接过话：“硬抢不行，但或许可以暗中接触。公主身边总有服侍的人，护送队伍里的官兵，也未必个个都心甘情愿。或许……能获取些朝廷那边的动向，或者，看看有没有别的操作空间。”
她没说具体是什么操作空间，但萧远山和萧珩都明白。
公主本身或许无力改变什么，但她象征的意义，她身边可能携带的信息，乃至护送队伍的状态，都可能成为有价值的棋子。
萧远山看着苏晚晴，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也有一丝赞许。
这个儿媳，胆子大，心思也活络。
他沉吟道：“想法不错，但风险极大。护送队伍再士气低落，也是正规官兵，警惕性不会太低。派谁去？怎么接触？”
“荆轲擅长潜行，让他带两个机灵的好手，扮作山民或者行商，混在前往落鹰峡附近讨生活的人群里，见机行事。”萧珩显然已经考虑过人选，“不直接接触公主车驾，目标放在底层的宫女、内侍，或者负责外围警戒、容易产生怨气的低阶官兵身上。只带耳朵，不带嘴巴。”
只打听消息，不轻举妄动。
萧远山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方案。“小心为上。如今我们蛰伏于此，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
事情定下，萧珩便准备离开去安排。
“珩儿。”萧远山忽然叫住他。
萧珩回头。
萧远山的目光在他和苏晚晴之间扫了扫，语气平淡却带着深意：“你们二人，一个善谋，一个善断，如今又是这般情形……凡事，多商量。”
萧珩身形微顿，没有应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苏晚晴站在原地，对萧远山行了一礼：“父亲放心，我们明白轻重。”
她从山洞出来，看见萧珩还等在外面昏暗的光线里，身影挺拔却透着一丝孤寂。
“你觉得，能从公主队伍里得到什么？”苏晚晴走到他身边，轻声问。
萧珩看着远处沉在黑暗里的山峦轮廓，声音融在夜风里：“不知道。但朝廷如今对北境的态度，蛮族内部的动向，乃至这支护送队伍本身的虚实……任何一点信息，都可能有用。”
他顿了顿，侧头看向苏晚晴，目光深邃：“而且，有些事情，做了，未必立刻有结果。但种子埋下去，谁知道哪天会发芽？”
苏晚晴心中一动。
她明白，萧珩指的不仅仅是这次打探情报。
他是在说他们正在经营的这一切，太阳谷，晴雪牌，暗中发展的据点，乃至……他们之间这种复杂难言的关系。
“那就先把种子埋下去。”苏晚晴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而坚定。
夜风吹拂，带着山野的气息。
公主的悲凉队伍在远方的峡谷中缓慢前行，而在这片山谷里，新的谋划已经在夜色中悄然展开。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他们不再是被动随波逐流的浮萍，开始尝试着，去触碰、去影响那看似不可抗拒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