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把铜鱼钥匙揣进怀里时，指尖仍能感觉到鱼眼绿松石的冰凉。解雨臣派来的潜水设备已经送到了岸边，黑色的潜水服堆在礁石上，像几具沉默的影子。胖子正对着氧气瓶较劲，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这玩意儿比当年在蛇沼用的还沉，小花是不是故意整咱们？”
“别废话，”吴邪踹了他一脚，“赶紧穿好，待会儿下了水，没人救你。”
张起灵已经换好了潜水服，黑金古刀被特制的防水袋裹着，斜挎在背上。他蹲在岸边，手指漫不经心地划着水面，涟漪一圈圈散开，映出他平静的侧脸。吴邪走过去，看见他掌心还捏着那片系红绳的枯叶，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得像张地图。
“水里可能有东西，”吴邪低声说，“齐家人的信里没说水柏枝养的‘尸’是什么，小心点。”
张起灵点点头，把枯叶放进潜水服的内袋，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他做了无数次，从七星鲁王宫到云顶天宫，每次都像在说“有我在”。吴邪心里一暖，突然觉得那些沉甸甸的秘密，好像也没那么难扛了。
解雨臣带着霍秀秀在岸边等着，后者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是西湖底的三维模型。“根据施工日志里的坐标，石门应该在三潭印月西南侧五十米，水深大概十八米。”她点了点屏幕上的红点，“我让人用声呐扫过，石门上确实有个鱼形凹槽，跟你们带回来的钥匙完全吻合。”
“那‘尸’呢？扫到了吗？”胖子凑过去看，眼睛瞪得溜圆。
“声呐只扫到大片的水柏枝，像团黑雾裹着石门。”解雨臣的眉头拧着，“那些根系会动，而且速度很快，刚才有个水下机器人靠近，直接被缠成了废铁。”他递给吴邪一个金属手环，“这是脉冲装置，遇到危险就按红色按钮，能暂时逼退它们。”
吴邪接过手环戴上，冰凉的金属贴着腕骨，像道护身符。“你们在上面接应，有事随时联系。”他看向张起灵，“小哥，走了。”
沉入水中的瞬间，寒意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西湖的水比想象中浑浊，手电筒的光只能照出三米远，光柱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杂质，像悬浮的星尘。张起灵游在前面，黑金古刀的防水袋在水流中轻轻晃动，像条沉默的鱼。
胖子在后面哼哧哼哧地跟着，气泡从氧气瓶里冒出来，在耳边炸开细碎的声响。“他娘的，这水比西沙的还冷……”他的声音透过潜水面罩传出来，带着点瓮声瓮气的回音。
吴邪没理他，注意力全在前方。声呐显示的红点越来越近，光柱突然扫到一片暗绿色的“墙”——是水柏枝！它们密密麻麻地缠在一起，像块巨大的苔藓地毯，把石门完全挡住了。更诡异的是，这些根系在缓慢地蠕动，表面的黏液在光线下泛着银光，像无数只细小的眼睛。
“就是这儿。”吴邪打了个手势，示意张起灵停下。他摸出铜鱼钥匙，指尖在冰冷的水里有些发僵。钥匙的形状与石门上的凹槽完美契合，可水柏枝缠得太密，根本看不清锁孔的位置。
张起灵突然拔刀，黑金古刀的寒光在水中一闪，刀刃精准地劈在水柏枝最密集的地方。那些根系像活物般猛地收缩，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石门。门上果然有个鱼形凹槽，只是边缘结着层厚厚的水垢，得清理干净才能把钥匙插进去。
“我来！”胖子掏出工兵铲，小心翼翼地刮着水垢。他的动作很轻，怕惊动了周围的水柏枝，可那些根系还是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慢慢朝他们聚拢过来，尖端微微颤动，像在试探。
吴邪按下脉冲手环的按钮，一道微弱的电流在水中扩散开，水柏枝瞬间往后缩了缩。“快！”他催促道，“这玩意儿维持不了多久！”
水垢清理干净的瞬间，铜鱼钥匙“咔哒”一声嵌了进去。没有想象中的巨响，石门只是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表面的纹路突然亮起绿光——不是水柏枝的黏液，而是某种荧光物质，顺着纹路游走，像突然活过来的蛇。
“我操！这是啥？”胖子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差点撞到氧气瓶。
吴邪盯着那些绿光组成的图案，突然想起齐家施工日志里的插画——那不是普通的纹路，是张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被特别标出，勺柄正对着石门的中心。“小哥，看中心！”他喊道。
张起灵早已注意到，那里有个小小的圆孔，直径刚好能插进一根手指。他探手进去，指尖触到一块凸起的石块，形状像颗缩小的星子。按下去的瞬间，绿光突然暴涨，水柏枝疯狂地扭动起来，无数根须像鞭子般抽过来！
“快走！”吴邪拽着胖子往上升，张起灵紧随其后。身后传来石门缓缓开启的巨响，水流剧烈地翻腾，带着股浓烈的腥气——那是水柏枝被碾碎的味道。
浮出水面时，解雨臣正指挥着人往水里扔燃烧瓶。火焰在水面炸开，映红了半边天，水柏枝遇火发出刺耳的嘶鸣，像无数只虫子在尖叫。“赶紧上来！”霍秀秀伸手把吴邪拉上船，“下面的东西要出来了！”
吴邪回头看向水面，火光中隐约能看见石门后伸出无数条粗壮的根须，像巨蟒般搅动着湖水。更深处，有个庞大的黑影在缓缓上浮，轮廓模糊，却能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就是‘尸’？”胖子瘫在船上，摘下潜水面罩大口喘气。
“不是尸，是茧。”解雨臣盯着水下的黑影，脸色凝重，“水柏枝不是在养尸，是在孕育什么东西。齐家人的信里写的‘焚地宫’，恐怕就是指这个。”
话音刚落，黑影突然加速上浮，水面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无数根须喷薄而出，朝着他们的船卷过来！张起灵挥刀斩断几根，可根须像无穷无尽似的，很快就缠上了船舷。
“脉冲装置没用了！”吴邪发现手环的指示灯已经变成红色，“它们适应了电流！”
“用这个！”霍秀秀扔过来几瓶酒精，“点火烧！这玩意儿怕火！”
胖子立刻接过酒精，拧开瓶盖就往根须上泼，打火机扔过去的瞬间，火焰“腾”地窜起三米高。根须在火中疯狂蜷缩，发出焦糊的味道，船舷的震动终于减轻了些。
可水下的黑影还在靠近，石门完全打开了，露出里面漆黑的通道。吴邪突然想起信里的话：“焚地宫者，需以‘来处’之血为引”。他摸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手掌——刚才被铜鱼碎片划破的伤口还没好，新的血珠涌出来，滴落在水面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血珠没有散开，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吸住，顺着水流往石门的方向飘去。水下的黑影猛地一顿，根须的蠕动慢了下来。
“有用！”胖子眼睛一亮，也想拔刀，却被吴邪按住了。
“够了。”吴邪看着自己掌心的血，“信里说‘来处之血’，一滴就够了。”他看向张起灵，对方正盯着水下，黑金古刀的刀刃上沾着根须的黏液，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张起灵突然纵身跳进水里，黑金古刀在手中划出一道圆弧，直插黑影的中心！根须疯狂地涌向他，却在靠近时突然停滞——吴邪的血顺着水流缠上了刀身，像条红色的蛇，在刀刃上燃烧起来！
“那是……”解雨臣失声惊呼。
吴邪明白了。所谓的“来处之血”，不是指他们的血，而是指那些刻在他们生命里的羁绊。他的血，小哥的刀，胖子的炸药，甚至潘子的枪、云彩的笑……这些都是他们的“来处”，是能点燃黑暗的火种。
火光中，张起灵的身影在水下忽隐忽现，黑金古刀的红光越来越亮，黑影发出痛苦的嘶吼，根须成片地脱落、燃烧。当红光达到最盛时，水下传来一声巨响，整座石门连同黑影一起，被火焰吞没！
张起灵浮出水面时，身上的潜水服已经被烧得破烂，手臂上划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面不改色地游向船边。吴邪伸手去拉他，触到他皮肤的瞬间，突然觉得眼眶发烫。
“结束了？”胖子的声音带着点颤抖。
“结束了。”吴邪帮张起灵爬上船，用急救包按住他的伤口，“地宫烧了，水柏枝也死了，那些中了毒的人……应该会醒过来。”
解雨臣看着渐渐平息的水面，火光倒映在他眼里，像燃尽的灰烬。“齐家守了百年的秘密，终于了了。”他掏出烟盒，发现里面的烟全湿了，只好又塞回去，“我让人去医院看看，希望还来得及。”
霍秀秀靠在船舷上，望着三潭印月的方向，那里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像三颗安静的星。“吴邪哥，你们说，齐家人写下那些话的时候，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我们这样的人来结束这一切？”
吴邪看向张起灵，对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结痂。他突然笑了：“或许吧。就像爷爷写下笔记时，未必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翻开它。有些事，总需要有人来做。”
船靠岸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老王头废品站的方向传来消息，说有人看到个模糊的身影往那边走，步伐很慢，像在散步。吴邪知道，那不是幻觉，是老人终于回到了他的“来处”。
胖子打着哈欠往家走，嘴里嘟囔着“回去得炖只老母鸡补补”。张起灵跟在后面，手里还捏着那片枯叶，红绳在晨光中轻轻晃。吴邪走在最后，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觉得所谓的“养老”，其实就是这样——管他什么地宫秘辛，什么宿命羁绊，只要身边有这两个人，有片能落脚的院子，有口热饭吃，就够了。
回到院子时，阳光已经越过墙头，落在书房的窗台上。吴邪把铜鱼钥匙放进保险柜，和爷爷的笔记、西沙的拓片放在一起。这些东西像一块块拼图，拼出了他的人生，或许不完美，却足够真实。
张起灵坐在门槛上，用布擦拭着黑金古刀，刀刃的红光已经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银白。胖子在厨房叮叮当当忙着做饭，香味顺着窗户飘出来，混着院子里的桂花香，让人心里踏实。
吴邪走过去，坐在张起灵身边，递给他瓶冰啤酒。“接下来，真该好好养老了。”
张起灵接过啤酒，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扬了下。阳光落在他脸上，把那些深刻的纹路都晒得柔和了些。
远处传来早市的叫卖声，自行车的铃铛响，还有孩子们的笑闹声。吴邪看着院门外的石板路，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跟着小哥和胖子去探险，总觉得前路漫漫，危险重重。可现在才明白，最珍贵的不是解开多少秘密，而是走过那些路后，还能一起坐在院子里，喝瓶冰啤酒，听着人间的烟火气。
“胖子！鸡炖好了没！”吴邪朝厨房喊了一声。
“快了快了！就等你这声开饭呢！”胖子的大嗓门从厨房传出来，震得窗玻璃嗡嗡响。
吴邪笑了，转头看向张起灵，对方正看着他，眼里像落了片星光。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归处”——来处有你，身边有你，往后的每一步，都有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