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星尘如同无情的沙漏,记录着逃亡的轨迹。罗魇在维度夹缝与物质宇宙间不断穿梭,每一次空间跳跃都精准而迅捷,将审判之眼那令人窒息的锁定感远远甩在身后。新生的域主大圆满之躯与归墟之心愈发契合,对空间的理解也因星桥印记与真实归墟的洗礼而达到了新的高度。
然而,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灵魂深处那枚归墟之心虽然暂时沉寂,但其与源初母树及其他遗族共鸣时留下的“痕迹”,以及审判之眼最后那充满杀意的“裁决之镰”协议,都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他必须尽快抵达星骸古兽一族可能存在的星域,那里或许有他需要的答案,或是……更强大的追兵。
循着归墟之心共鸣时感应到的、那缕属于星骸古兽的苍凉古老的回应,罗魇在无尽的星海中调整着方向。那片星域似乎极其遥远,且位于主流宇宙文明的认知边缘,星图上的标记都显得模糊不清。
漫长的旅途仿佛没有尽头。他穿越了数个荒芜的星系,目睹了星辰的诞生与衰亡,却始终未曾感知到任何强大的生命波动,唯有永恒的寂静与冰冷。直到某一刻,前方原本稀疏的星辰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横亘于视野尽头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帷幕。
那并非普通的宇宙尘埃带,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沉重的黑暗,仿佛一片吞噬一切光与希望的绝对虚无之墙。即便是罗魇的混沌之眸,也无法穿透这片黑暗,看清其后方的景象。唯有那源自归墟之心的微弱感应,明确地指向黑暗的深处。
这里,就是星骸古兽领域的边界?这片黑暗,是天然的屏障,还是……某种力量造就的隔绝?
罗魇谨慎地靠近,混沌曦灭道火在体表静静流淌,归墟之力引而不发。越是接近,越是能感受到那片黑暗帷幕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死寂与排斥感。仿佛任何不属于此地的生命与能量,都会被其无情地排斥、乃至湮灭。
他尝试将一缕神识探入黑暗,然而神识在触及黑暗的瞬间,便如同泥牛入海,瞬间失去了联系,连一丝反馈都未能传回。
好诡异的屏障!
就在他思索如何突破这片黑暗帷幕时,异变发生。
前方那原本平静无波的黑暗帷幕,突然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起一圈圈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紧接着,一道狭长的、边缘极不稳定的裂隙,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浮现、张开。
透过那道裂隙,罗魇看到了一幅令他心神震撼的景象——
裂隙之后,并非想象中的星球或星云,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由无数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生物骸骨堆积、交织而成的巨大骨架结构!这些骸骨形态各异,有的如同蜿蜒的星河巨蛇,有的如同撑起星域的擎天巨柱,有的则呈现出飞禽或走兽的轮廓,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古老、苍凉、以及陨落前不甘的磅礴意志!
这些骸骨彼此纠缠、嵌合,构成了一道望不到尽头的、横亘于虚无中的骸骨长城!长城之后,是更加深邃、隐约有破碎星辰沉浮的未知空间。
而那道裂隙的开口处,正位于一具尤其庞大的、类似巨龟形态的骸骨头颅的眼眶位置。此刻,在那空洞的眼眶中,两点苍白色的、如同即将熄灭的魂火般的光芒,正静静地“注视”着裂隙之外的罗魇。
一股微弱、却带着审视与警告意味的古老意念,透过裂隙传递而来:
“外来者……混沌与归墟的气息……”
“你身上……有‘寰宇’那孩子的……星桥印记……以及……母树的悲鸣……”
“说明你的来意……否则……‘永寂黑障’将是你永恒的坟墓……”
星骸古兽的守卫!它们果然还存在!而且,它们认识古兽“寰宇”,甚至感应到了源初母树的状态!
罗魇心中凛然,收敛了所有敌意,将自身那融合了混沌、归墟,以及一丝源初气息的本源波动,清晰地展现出来,同时以意念回应:
“晚辈罗魇,承古兽‘寰宇’前辈临终托付,携万界星桥印记而来。亦受源初母树共鸣指引,感知贵族在此。圣耀庭追兵在后,‘裁决之镰’已动,望请一见,共商应对之策。”
他将“寰宇”的星桥印记气息以及归墟之心中属于母树的那缕波动,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一丝。
那苍白色的魂火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沉默了片刻。显然,罗魇带来的信息太过震撼。
“……‘寰宇’……果然也陨落了吗……”守卫的意念中流露出一丝深沉的悲伤,但随即变得凝重,“圣耀庭……‘裁决之镰’……看来,最终的清算,真的要来了……”
片刻后,那苍老的意念再次响起:“进来吧,混沌行者。穿过‘古兽星渊’,长老们会在‘埋骨圣殿’等候你。但记住,收敛你的力量,莫要惊扰了沉睡于此的无数先祖英魂。”
话音落下,那道黑暗帷幕上的裂隙稳定下来,并扩大了几分,足以容纳罗魇通过。
罗魇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化作流光,小心翼翼地穿过了那道裂隙。
在穿过裂隙的瞬间,他感觉仿佛穿透了一层冰冷粘稠的胶质,一股远比外界浓郁千百倍的苍凉、死寂、却又蕴含着某种不屈战意的古老气息,扑面而来!
他真正进入了“古兽星渊”!
眼前是无比壮阔而悲怆的景象。上下左右,皆是望不到尽头的巨大骸骨,它们构成了这片奇异空间的“大地”与“天空”。一些散发着幽光的苔藓或晶体生长在骸骨之上,提供了微弱的光源。远处,有庞大的兽魂虚影在骸骨间无声地游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这里,是星骸古兽一族最后的庇护所,也是一座……巨大的集体坟墓。
罗魇遵循着守卫的指引,收敛气息,在这由先祖骸骨构成的“星渊”中缓缓飞行。他能感觉到,无数道或好奇、或警惕、或充满审视意味的意志,从四面八方那些沉眠的骸骨中隐隐传来。
飞行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座由无数特别巨大、散发着淡淡威压的骸骨环绕构成的山谷。山谷的中央,是一座利用天然骸骨架构而成的、古朴而恢弘的殿堂——埋骨圣殿。
圣殿之前,三道如同山岳般庞大的虚影,已然静静等候。
居中的是一具通体晶莹如玉、头生螺旋独角的巨鹿骸骨虚影,其眼窝中的魂火呈现出智慧的淡蓝色。
左侧是一具覆盖着暗沉骨甲、形如猛犸的巨兽虚影,魂火炽烈如熔岩,散发着彪悍的气息。
右侧则是一具背生巨大骨翼、形似雷鸟的骸骨虚影,其魂电缭绕,带着锐利与疾速的意境。
它们的能量波动,赫然都达到了不朽级的层次!虽然似乎因为某种原因,无法离开这片星渊,但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欢迎来到古兽星渊,混沌行者,罗魇。”居中的玉角巨鹿虚影发出温和而苍老的意念,它是此地的大长老。“我是苍骸。这两位是战骸与翼骸长老。”
“你的来意,我们已经知晓。”战骸长老的意念如同滚雷,带着一丝急迫,“‘寰宇’的牺牲,母树的悲鸣,还有审判之眼的追击……看来,圣耀庭已经迫不及待要铲除我们这些最后的‘旧时代残渣’了。”
“我们必须知道更多。”翼骸长老的意念锐利如刀,“你与母树是如何共鸣的?你体内的归墟之心从何而来?以及……你对‘裁决之镰’,了解多少?”
罗魇悬浮于圣殿之前,面对三位不朽级古兽长老的审视,没有丝毫怯懦。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将自己从逃离地球,到遭遇曦光族、获得星桥印记、闯入归墟之颅、共鸣源初母树、直至被审判之眼追杀的经历,择要讲述出来。当然,关于自身混沌道种最核心的秘密,他依旧有所保留。
随着他的讲述,三位长老魂火中的光芒不断变幻,震惊、愤怒、悲伤、以及一丝终于等到变数的希冀,交织浮现。
当听到罗魇描述那“裁决之镰”协议时,苍骸大长老的魂火猛地一缩,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果然……它们还是动用了‘镰刀’……”
“那是圣耀庭专门为了清除我们这些‘不朽遗毒’而打造的……概念级武器……”
“它所裁决的,并非生命,而是……存在本身的历史与因果!”
罗魇心中巨震!裁决存在本身的历史与因果?!这是何等恐怖的手段?!
“我们必须立刻行动!”战骸长老低吼道,“在‘镰刀’落下之前,我们必须找回散落的‘源初刻印’,重启‘万兽盟约’!否则,所有遗族,都将被从时间的源头彻底抹除!”
“源初刻印?万兽盟约?”罗魇捕捉到了关键。
“那是远古时期,所有反抗圣耀庭的源初种族,以自身文明烙印与部分本源共同签署的契约与力量源泉。”苍骸大长老解释道,“盟约的力量,曾一度让我们与圣耀庭分庭抗礼。但在最终决战失败后,盟约崩毁,刻印散落。你体内的归墟之心,便是刻印之一——‘归墟刻印’的碎片所化!”
“我们星骸古兽一族,守护的则是‘星辰刻印’的核心。但,它并不完整。”翼骸长老接过话,目光锐利地看向罗魇,“根据‘寰宇’最后传回的讯息以及古老的预言,能够集齐刻印、重启盟约的,将是一位行走于混沌与归墟之间的‘变数’……”
三位长老的目光,同时聚焦在罗魇身上。
就在这时——
“嗡——!!!”
整个古兽星渊,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外围那无尽的骸骨长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笼罩星渊的“永寂黑障”之外,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能斩断时间、抹除历史的冰冷锋锐之意,如同灭世的洪水,轰然降临!
“来了!是‘裁决之镰’!它们找到这里了!”战骸长老发出了惊怒的咆哮!
圣殿之外,星渊之中,无数沉眠的兽魂被惊醒,发出了不安的嘶鸣与怒吼!
罗魇猛地抬头,混沌之眸穿透圣殿,望向黑障之外,仿佛看到了那悬于整个古兽星渊之上、即将落下的、无形无质却足以裁决一切的……死亡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