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冷月的伤势在精心调养下已大为好转,虽未痊愈,但寻常行动已无大碍。花辞树利用阿吉采购来的材料,依照《千机要术》中的图纸,成功制作了几样小物件:一对改进过的“听瓮”,瓮口蒙上了更具韧性的薄皮,用以放大水下声响;几枚改良的“闭息丸”,能在水下提供更长的闭气时间;还有数颗加了料的新版“臭烟丸”,刺激性更强,并混杂了少许令人皮肤发痒的药粉,主要用于制造混乱和阻碍追击。
同时,在冷月的指导下,花辞树开始系统学习那套基础的呼吸法门和与之配套的步法。这并非什么高深武学,重在调息凝神、提升身体协调性与耐力,以及对脚下力量的精细控制。几日练习下来,花辞树虽觉肌肉酸疼,但明显感到气息绵长了些,脚步也轻盈了不少。冷月见他悟性不差又肯吃苦,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阿吉那边的打听也有了结果。永丰船行近日恰因账房老先生回乡探亲,急需一名临时账房处理积压的账目,期限约半个月。这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
“账房……”花辞树沉吟。算账对他而言并非难事,系统甚至能提供远超这个时代的计算辅助。但混入船行,风险与机遇并存。
“我跟你一起去。”冷月忽然开口,语气不容置疑。她已换上一身利落的灰色布裙,虽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往日的清冷锐利,“我可以扮作你的家眷或助手,船行招募临时账房,带个帮忙打下手的女眷也说得过去。彼此有个照应。”
花辞树本想拒绝,但看到冷月坚定的目光,知道她伤势未愈却绝不放心自己独闯龙潭,心中感动,便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扮作一对落难投亲的兄妹,因盘缠用尽,不得已出来寻个短工。”
阿吉则负责在外策应,利用他对市井的熟悉,继续打探张泥鳅等人的动向,并留意镇上的其他风吹草动。三人约定好紧急情况下的联络暗号。
准备妥当后,花辞树和冷月便朝着位于码头附近的永丰船行走去。永丰船行的门面不算气派,但透着股实干的老旧气息。接待他们的是船行的周管事,一个五十岁上下、面容精瘦、眼神里透着生意人精明的男子。
花辞树自称“花安”,取自父亲表字,冷月则化名“冷雪”。他递上事先准备好的、仿造的籍贯文书(这得益于阿吉的“手艺”),声称兄妹二人来自邻省,因家乡遭灾前来投亲不遇,困顿于此。
周管事打量了二人几眼。花辞树虽衣着朴素,但举止斯文,谈吐清晰;冷月虽面色不佳,但气质沉静,不像寻常村妇。他随手出了几道账目考题,花辞树心算结合系统辅助,应对得又快又准,甚至指出了账本中一处不易察觉的纰漏。
周管事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又见“兄妹”二人确实像是落难之人,急需这份工钱,便爽快地答应了。工钱按日结算,管一顿午饭,住宿需自行解决。
“花账房,这些是近两个月的往来账目,你尽快理清。库房那边每日的出库入库单子,也要及时核对。”周管事将一摞账本推到花辞树面前,又对冷月说,“冷姑娘若是无事,可在偏厅休息,或帮你兄长整理些零碎单据。”
就这样,花辞树和冷月顺利潜入了永丰船行。
花辞树的工作环境是一间临河的账房,窗外就能看到码头上繁忙的景象。他埋首于账本之中,心思却异常活跃。系统【快速扫描】着每一页账目,不仅核对数字,更在分析背后的信息:货物流向、交易对象、运费变化、以及与“顺风”船行的竞争关系。
很快,他发现了几个值得注意的点:
第一,永丰船行近期的利润明显下滑,尤其是粮食运输这一块,似乎受到了不小冲击。
第二,账目显示,大约从三个月前开始,船行有一笔固定的、数额不小的“河道疏通费”支出,收款方模糊,只记为“水运维持”。
第三,最后那艘沉没的货船“永丰号”,在出事前曾承运一批送往邻县的优质丝绸,货主是一家名为“锦绣庄”的商号,这批货物的保价异常之高。
而冷月也没闲着。她借着帮忙传递单据、偶尔去库房附近走动的机会,默默观察着船行的人员构成、货物堆放规律以及安保情况。她注意到,船行的护卫人数似乎比寻常商号要多,而且这些护卫眼神警惕,步伐沉稳,不像是普通的看家护院。
午间休息时,花辞树假意与同屋的老船工闲聊,话题不经意间引到了沉船上。
老船工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唉,真是邪门啊!咱们‘永丰号’那条船,是老船了,船板厚实,王老大又是几十年的老舵手,闭着眼睛都能开船,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
“一点征兆都没有吗?”花辞树故作好奇地问。
“没有啊!”老船工摇头,“那天晚上风平浪静的。第二天早上发现船没按时到港,派人沿河去找,就只在黑水湾那边找到几块漂浮的碎木板和货箱……人,是一个都没见着……”
黑水湾?花辞树记下了这个地名。那是一片河道转弯、水流较深且湍急的区域。
“官府怎么说?”花辞树又问。
“还能怎么说?来了两个衙役,看了看,说是可能撞上了水下的暗桩,或是被大水冲来的浮木撞坏了船底。”老船工语气里带着不满,“可那片水域咱们走了多少年了,从没听说过有能撞沉大船的暗桩!至于浮木……哪来那么巧,那么大的力道?”
“我听说……码头上有人在传水鬼什么的……”花辞树试探着问。
老船工脸色微变,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了:“小伙子,这话可别乱说……不过,老实讲,这事是透着邪性。而且,不止我们永丰,顺风船行更惨,连着丢了两条大船!我看啊,怕是有人盯上咱们漕运这块肥肉了……”
有人盯上?是竞争对手,还是……另有所图?
下午,花辞树在处理一份库房单据时,发现“永丰号”沉没前,曾从库房领走了一批特制的“防水油布”和“加固缆绳”,数量远超平常。领用记录上的签字人是船上的大副,姓赵。
这似乎说明,“永丰号”在出航前,可能已经意识到了某种风险,并做了额外的防护准备?但这并未能阻止沉没的发生。
种种线索交织在一起,让花辞树感觉沉船事件绝非简单的意外或普通劫掠。背后似乎隐藏着更精密的计划和更强大的势力。
傍晚下工,花辞树和冷月回到悦来客栈,与阿吉汇合。
阿吉带来了新的消息:“花哥哥,我打听到了!那个‘浪里白条’张泥鳅,最近阔气得很,常在醉仙楼摆阔。而且,他手下那几个核心的‘水老鼠’,最近好像都没在镇上露面,神神秘秘的。”
张泥鳅的异常阔绰,手下核心成员的消失……时间点与沉船事件如此吻合。
“还有,”阿吉补充道,“我偷听到顺风船行的一个伙计抱怨,说他们东家前几天私下里见过周管事,两人好像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永丰和顺风,这两家最大的受害者,他们的东家私下会面?是商议对策,还是另有隐情?
花辞树将船行内发现的线索与阿吉打探的消息结合,思路渐渐清晰:沉船事件极有可能是人为,且可能与张泥鳅这帮地头蛇有关,但背后或许还有更大的主使者或更深的目的。永丰和顺风两家船行,可能知道些什么,或者承受着某种压力。
“我们需要更接近核心。”花辞树目光坚定,“阿吉,想办法弄清楚张泥鳅那帮消失的手下去哪了。冷姑娘,明天我们想办法接触一下那个库房管事,或者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找到‘永丰号’出事前留下的其他记录。”
夜色中,清河镇的谜团似乎更加扑朔迷离。花辞树知道,他正一步步接近漩涡的中心,危险也在悄然临近。但他别无选择,这不仅是为了解开沉船之谜,更是为了在这险恶的江湖中,踏出寻找父亲的第一步。他摸了摸怀中那半块温润的玉佩,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牵挂。
(第五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