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纪委的小会议室里,关于如何处置包天明“自首”案后续的案情分析会刚结束,江河合上笔记本,目光扫过与会的几位副书记。
“庆文书记、新峰书记、苗苗书记留一下。”江河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等其他常委离开,江河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不算太厚的卷宗,递向了分管案件审查的副书记蒯新峰。
“新峰书记,包天明案的后续深挖和外围证据固定工作,由你来牵头负责。”江河语气平淡,像是在安排一项日常任务,“这个案子,不怕有疑点,就怕没线索。现在看来,方向是清晰的,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把这些线索夯实,办成铁案。”
蒯新峰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双手接过卷宗,心脏却不由自主地猛跳了几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包天明案,可是眼下全县关注的大案要案!虽然包天明自己跳出来“自首”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案子背后水深得很,牵扯极大。之前江河顶着巨大压力按兵不动,已然显露出要深挖大鱼的决心。现在,这案件脉络逐渐清晰,正是最容易出成绩、捞功劳的时候!
“这……江书记,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保证完成任务!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蒯新峰强压着内心的狂喜,脸上努力做出沉稳可靠的表情。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新任书记这是要借我的手立威,也是把妥妥的一份大功拱手送给我啊!看来,自己之前还是低估了这位新书记的魄力和用人之道。
就在蒯新峰内心戏十足的时候,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副书记巫庆文,忽然推了推金丝眼镜,笑呵呵地开口了:
“江书记,新峰书记手头负责的那几个信访积案,也正在攻坚期,怕是忙不过来啊。”他语气温和,显得无比体贴同事,“包天明这个案子,既然主要事实都已经清楚了,剩下的无非是一些程序性的收尾和补充侦查工作,挑战性也不大了。要不……这些琐碎的活,就交给我来替新峰书记分忧吧?”
这话说得漂亮极了,看似为同事考虑,实则精准抢功!蒯新峰一听,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心里暗骂:好你个巫庆文,平时不声不响,摘桃子的时候倒是比谁都快!
他正要开口反驳,目光却冷不丁和主位上的江河碰撞了一下。
江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讥诮。蒯新峰到了嘴边的话猛地刹住了车,他瞬间读懂了那眼神里的含义——“不管什么地方、什么单位,总少不了这种见便宜就上、自以为是的大聪明。”
两人目光一触即分,竟极其默契地同时微微点了点头。
巫庆文得意地拿着卷宗出去。
江河转而姨蒯新峰沉声道:“包天明的案子要查,其他领域的沉疴痼疾,也不能放松。尤其是群众反映强烈、问题集中的领域。”
他拿起内线电话:“让信访办的同志过来一下。”
很快,信访办主任抱着厚厚一摞信访登记簿和档案盒,几乎是踉跄着走了进来。
“江书记,您要的关于教育系统的信访材料,近几年比较有价值的,都在这里了。”主任擦着汗汇报。
江河示意他把材料放在桌上。那几乎堆成小山的信件和表格,让蒯新峰和巫庆文都暗暗吸了口凉气。
“说说情况。”江河言简意赅。
信访办主任翻开一本汇总记录,语气带着无奈:“江书记,几位领导,情况……比较集中。近几年,我们县对教育投入巨大,成果也确实斐然,每年的清北升学率在全市都名列前茅,上级领导多次表扬。”
他话锋一转,苦涩道:“但是,好的成果和领导的肯定,也把教育局的个别领导养成了‘骄兵悍将’。信访反映的问题,高度集中在几个方面:一是中小学校长、各乡教办主任的任命,存在暗箱操作;二是教师的城乡调动、跨校调动,明码标价;三是职称评审,成了某些人的‘钱袋子’。”
他拿起最上面的几封信:“虽然都是匿名举报,但内容具体,线索清晰,而且反映的问题惊人地一致。我们粗略统计了一下,仅仅过去半年,反映这类问题的有效信件,就有……十三封。”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江河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那摞沉甸甸的举报信,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他目光扫过那堆积如山的“民声”,缓缓说道:
“骄矜之心,生于功劳簿之上;腐败之念,起于无人监督之时。教育乃国之根本,绝不容许蛀虫将其变为某些人的私人生意。”
“苗苗书记,”江河突然点名。
“江书记?”杨苗苗立刻坐直身体。
“江河语气平淡,“这些信反映的问题,就由你牵头,成立一个专门核查组,先从外围入手,给我悄悄摸一摸这个‘教育高地’,底下到底埋着多少烂泥。”
杨苗苗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万分查教育系统,那可是马蜂窝啊!
江河没再看他,目光重新投向那堆举报信,眼神锐利如刀。
一场新的风暴,已在酝酿之中。而这一次,刀锋所向,是安南县看似光鲜亮丽的教育招牌之下,那不见光的阴暗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