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短暂的、近乎羞耻的回避，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顾枭像是无法忍受这种情绪脱离掌控的状态，更像是被玉清那僵住的、破碎的笑容彻底刺痛。
他猛地将头转了回来。
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掩饰。
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眼角带着未褪的潮红，像是熬了无数个深夜，又像是刚刚极力压抑过一场巨大的情绪风暴。
那里面不再仅仅是阴鸷和愤怒，更掺杂了一种玉清从未见过的、近乎破碎的凌厉，和一种深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
这复杂的、汹涌的情绪，在他那双泛红的眸子里翻滚、咆哮，最终凝聚成一道几乎要将玉清灵魂都洞穿的视线。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一时失声。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一句压抑到了极致、也嘶哑到了极致的话，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从他那颤抖的唇齿间，艰难地、一字一顿地挤了出来：“你……”
仅仅一个字，那声音里的紧绷和痛楚，就让玉清浑身一颤。
“……你就没什么……”顾枭的声音愈发低哑，每一个字都像是沾着血，从喉咙深处磨出来，“……想说的？”
……
想说的？
玉清彻底愣住了，如同被一道惊雷直直劈中天灵盖，大脑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嗡鸣声。
说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
他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恭喜，天作之合，百年好合，安守本分……他把他所有能说的、该说的、最“正确”的话，都说尽了！他还能说什么？
难道要他说，他其实并不觉得恭喜？难道要他说，听到婚期的那一刻，他心底那丝连自己都唾弃的、微弱的不适感是真的？
难道要他说，他也会在夜深人静时，对着那盘永远下不完的棋，生出一些荒谬又可悲的念头？
不！
那些话，一旦说出口，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是更加肆无忌惮的轻视？是毫不留情的嘲讽？还是彻底被厌弃、被处置的命运？
他不能说。
他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顾枭那双充满了血丝、死死盯着他、仿佛在绝望地期盼着什么的通红眼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不懂。
他真的不懂。
顾枭到底想要什么？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一个可以随意摆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还是一个……需要交付真心、需要回应他这莫名其妙痛苦的对象？
这太荒谬了！太可笑了！
玉清感觉自己的世界，那由理智、麻木和顺从小心翼翼构筑起来的世界，正在顾枭这声嘶哑的诘问和那双通红的眼睛注视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即将彻底分崩离析的呻吟。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比窗外惨白的月光还要苍白。
他徒劳地、更加茫然地、回视着顾枭，那双漂亮的、曾经被无数人称赞为“观音目”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无处遁形的恐惧和一片荒芜的空洞。
他无话可说。
也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