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卷着灰烬打在脸上，叶焚歌没抬手挡。
她跪在焦土上，三把古剑插在身前，剑柄并列，像一座没立碑的坟。指尖还攥着那支毒荆花簪，血迹干了，发黑，簪尖的倒刺划破了她的掌心，她没松手。
萧寒单膝跪在几步外，火剑插进冻土，撑着身体没倒。他脸色白得像雪，左眼的金光忽明忽暗，像一盏快熄的灯。
刚才那场血火冲天的大战，像被谁从脑子里抽了根线，只剩一片空荡荡的烧焦味。
叶焚歌缓缓起身，膝盖上的雪粉簌簌落下。她没看萧寒，也没回头再看那片灰烬。她知道，楚红袖不在了。
可她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她猛地转身。
萧寒已经跪倒，双手死死抱住头，指缝里渗出血丝，顺着额角往下淌。他喉咙里发出低吼，像一头被锁链绞住的野兽，整个人在地上抽搐，寒气从七窍往外喷，地面结出一层薄冰，又瞬间被体内涌出的热气蒸化。
“呃……啊——！”
他猛地抬头，金瞳失焦，瞳孔缩成针尖，嘴唇发抖：“我……我是谁？”
声音不像平时那样冷得能冻住人，反而带着点小孩迷路时的慌。
叶焚歌一步跨到他面前，蹲下，伸手去探他额头。指尖刚触到皮肤，一股刺骨的寒意直冲掌心，她差点缩手。
“萧寒？”她喊他名字，语气压着火，“醒醒，别装神弄鬼。”
他没反应，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像是头一回看见这玩意儿。然后他突然伸手，一把按在地面。
“嗡——”
地面裂开一道细纹，紧接着，半透明的画面浮了出来。
一间密室，石壁上刻满符文。一个少年被铁链捆在石柱上，双目紧闭，身上缠着发光的绳索。镜头一转，白发老头站在外面，手里拿着青铜罗盘，低声念道：“容器二号，唤醒程序启动。”
画面一闪，又换了个场景——少年睁开眼，左眼泛起金光，嘴里吐出一个字：“遵命。”
影像碎了，像玻璃炸裂，消散在风雪里。
叶焚歌呼吸一滞。
她盯着那道裂痕，手指不受控地发抖。刚才那画面……不是幻觉。她能感觉到，那股阴冷的气息还残留在地上，像是有人用冰刀在石头上刻完字，又抹了一半。
“容器……二号？”她喃喃。
萧寒却像是被那画面抽走了魂，整个人瘫在地上，眼神空了。他抬起手，看着掌心，又抬头看叶焚歌，声音轻得像梦话：“容器……是什么？”
叶焚歌没答。
她脑子里转得飞快。天机阁、玄冥子、人皇意识……这些词像钉子一样往她太阳穴里钻。可最让她心口发闷的是——萧寒不是被临时操控的，他是被早就安排好的。
备胎。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她蹲着没动，风雪打在她背上，红袍猎猎作响。她忽然想起梦里那张纸条：“北边雪原记得穿秋裤。”当时她还笑出声，觉得前世的自己有病。
现在想想，那哪是搞笑？那是提醒。
提醒她，有些人，从出生起就被钉在了祭坛上。
“你还记得我吗？”她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萧寒缓缓抬头。
他眼神陌生，可没带敌意，像初春的湖面，还没结冰，也没解冻。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久到叶焚歌以为他不会回答。
然后他轻轻摇头：“不记得。”
风停了一瞬。
雪花悬在半空，像被谁按了暂停。
他却忽然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掌心的剑形烙印。那动作很轻，像是怕烫着。
“但你的眼睛……”他顿了顿，嗓音沙哑，“让我……不想伤害。”
叶焚歌猛地抽回手。
她站起身，后退半步，盯着他。这人还是萧寒，可又不是萧寒。他没了记忆，没了冷脸，没了那股“老子天下第一”的劲儿。现在的他，像一块被砸碎的冰，还没重新冻成形。
她深吸一口气，把毒荆花簪塞进袖口。布料摩擦着伤口，疼得她眯了下眼。
“行吧。”她冷笑一声，“失忆是吧？那我重新自我介绍——”
她话没说完，萧寒突然抬手，指向她身后。
“那里……有字。”
叶焚歌皱眉，回头。
刚才那道裂痕还在，雪落进去一半，可边缘浮现出几行淡金色的字迹，像是用火烫出来的：
“萧寒，容器二号，适配度87%，备用唤醒协议已激活。若一号失效，即刻接管。”
字迹一现，又开始扭曲，像是被人用手指在沙地上抹。
最后一笔划完，地面“咔”地一声，彻底裂开。
一道细长的光从缝里透出来，像谁在地底睁开了眼。
叶焚歌瞳孔一缩，下意识后退，脚跟踩到一块碎冰，滑了一下。她没倒，但手已经按上了火剑。
萧寒却没动。
他盯着那道光，眼神忽然变了。不再是茫然，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熟悉。
他缓缓抬起手，像是要接住那道光。
“这个声音……”他喃喃，“我听过。”
叶焚歌心头一紧。
她一步跨到他面前，抬脚狠狠踩下，把那道裂缝碾进雪里。光灭了，字也没了。
“听个屁。”她一把揪住他衣领，把他拽起来，“你现在是谁？你不知道。你是谁？我说了算。”
萧寒没反抗，任她拽着，像个木头人。
“从现在起，你叫‘麻烦’。”她松开手，冷笑，“因为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净给我添乱。记住了吗？”
萧寒眨了眨眼，像在消化这个词。
然后他轻轻点头：“记住了……麻烦。”
叶焚歌翻了个白眼：“你连反问都不会了是吧？”
她转身要走，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原来是踩到了一块带血的冰，滑得很。
她骂了句脏话，单膝跪地撑住，火剑拄地。
就在这时，萧寒动了。
他伸手扶住她胳膊，力道不大，却稳。
“你受伤了。”他说。
叶焚歌愣了下。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眼神清亮，没躲，也没闪。就像小时候她摔进雪堆，村里那只瘸腿狗跑过来，用脑袋顶她手心那样。
她甩开他，站直。
“少装贴心，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还管别人？”
萧寒没说话，只是默默捡起掉在地上的火剑，递还给她。
剑柄上还沾着他的血，半干，发暗。
叶焚歌接过，没擦，直接插回背后。
她往前走，风雪扑面。
萧寒没动。
她走出几步，回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像根插在雪里的桩子。
“喂。”她喊，“跟不跟？不跟我就把你拴在这儿当路标。”
萧寒抬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一步一步，跟了上来。
风雪中，三把古剑插在雪地里，剑身微微震颤。
其中一把，忽然“咔”地裂开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