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流转,岁月无声。自“吞天道祖”韦不凡散道化星河,哺育万界,已不知过去了多少春秋。
曾经的北荒,那片饱经战火、支离破碎的星域残骸,早已在道祖遗泽的滋养下焕然新生。破碎的星辰重新凝聚,遵循着新的法则轨迹缓缓运行,有的炽热如阳,有的清冷如月,更多的则孕育出勃勃生机,化为适合生灵居住的界域。混乱的混沌气流被驯服,化为温和的先天灵气,充盈在宇宙的每个角落,滋养万物。
旧的秩序,连同仙帝的威压、宗门的倾轧、万族的血战,都已随着那道祖斩断的因果与重定的乾坤,化为了遥远传说,铭刻在少数古老的传承与遗迹之中。一个新的纪元,一个被后世称为“道祖纪元”或“星河纪元”的时代,已然降临。
这个时代,天地灵气充沛而温和,大道法则清晰而有序,虽依旧有强弱之分,有资源之争,但那种源自上层、视众生为刍狗的绝对压迫已然消失。修行之路,变得更加平坦,也更加注重对天地自然的感悟,对自身心性的锤炼。无数新兴的宗门、国度、族群在诸天万界中崛起,演绎着属于自己的繁华与传奇。
而在那片最初由道祖重开的、被尊为“祖界”的浩瀚大陆边缘,毗邻无尽星海的角落,有一个名为“北河”的小村落。村落不大,依山傍水,村民们多以耕作、渔猎为生,民风淳朴。虽地处祖界边陲,灵气不如中心区域浓郁,但也足以让这里的生灵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村中的孩童,到了年纪,也会被传授一些基础的引气法门,强健体魄,感知天地。
这一日,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霞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一个名叫石野的少年,正背着装满草药的竹篓,沿着村后那条清澈见底的北河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他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皮肤因常年在外奔跑而显得黝黑,眼神却明亮而灵动,带着一股山野少年特有的韧劲与好奇。
石野是村里猎户石勇的儿子,天赋不算出众,引气三年,也才刚刚踏入炼气初期的门槛,但他性子坚韧,肯吃苦,每日除了完成父亲交代的修炼功课,便是上山采药,补贴家用,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像传说中那些飞天遁地的修士一样,走出这小村落,去看看外面广阔的天地。
走到一处河湾,岸边堆积着不少被河水冲刷得圆润的卵石,几片巨大的、不知名的古树落叶半掩在石缝间,散发着淡淡的腐殖质气息。石野习惯性地停下脚步,想在石头缝里找找有没有罕见的喜阴药草。
就在他拨开一片巨大的、边缘已经有些枯黄的腐叶时,动作猛地一顿。
在那湿润的叶片与冰冷卵石的夹缝里,一点微弱的、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莹白,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屏住呼吸。
那是一只……蜉蝣。
它极其渺小,身体近乎透明,唯有翼翅边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淡金纹路,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折射出微弱而迷离的光彩。它似乎刚刚从沉睡中苏醒,或是才经历了一场风雨,显得十分虚弱。纤细的足肢紧紧扒住滑腻的叶面,薄薄的翅膀微微颤动,试图展开,却仿佛力有未逮,几次尝试都未能成功飞起。
石野怔住了。
他见过很多蜉蝣,夏日的河边尤其多,它们朝生暮死,生命短暂得如同朝露。但不知为何,眼前这只蜉蝣,却给了他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它太安静了,安静得不似寻常蜉蝣那般躁动;它那试图振翅的动作里,透着一股与它渺小身躯完全不符的……执着?甚至,在那微弱的生命气息中,石野仿佛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言喻的古老与苍茫。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却深深印在了少年心里。
他看着那只蜉蝣在叶面上徒劳地挣扎,一次次试图对抗地心引力,飞向那片被晚霞渲染的天空,却一次次失败。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石野心中涌动。是怜悯?是对短暂生命的感慨?还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触动?
他想起村里老人说过,道祖化星河前,最初也是一只蜉蝣。那只是流传在无数传说版本中的一个,大多数人都将其视为一种象征意义的修饰。但此刻,看着眼前这只挣扎求存的微小生命,石野的心弦却被轻轻拨动了。
他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因常年劳作而有些粗糙的手指,极其轻柔地,避开了蜉蝣脆弱的翅膀,用指腹轻轻托住了它那纤细的身体。
蜉蝣在他指尖微微一顿,停止了挣扎,复眼倒映着少年稚嫩而认真的脸庞。
石野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将手掌缓缓抬高,对着那片绚烂的晚霞,对着那无垠的、充满了未知与可能的星空。
“走吧,”少年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蜉蝣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去看看这天地……到底有多广阔。”
仿佛是听懂了少年的心意,又或是积蓄了最后的力量,他指尖的蜉蝣,薄翼猛地一振!
那对近乎透明的翅膀,在夕阳下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金色光痕,带着那道祖纪元里最微不足道、却又仿佛承载了万古因果的渺小身影,颤巍巍地,却坚定不移地,飞离了少年的指尖,融入了那漫天霞光与初显的星辰之间,飞向了属于它的、短暂而崭新的征程。
石野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蜉蝣消失的方向,直到夜幕降临,星河初现。他并不知道自己指尖送走的是什么,只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对那星空,对那修行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向往与勇气。
新纪元里,北荒少年拾蜉蝣。
宿命的齿轮,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再次悄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