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田间奇遇。
马天荣挥锄除草,汗水沿着他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颊滑落。
时值初夏,田里的禾苗刚长到膝盖高,绿油油一片望不到头。
他直起酸痛的腰,望向西边那轮渐渐沉下的红日,长长叹了口气。
“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他喃喃自语。
马天荣今年二十有五,三年前一场瘟疫,夺走了他新婚不久的妻子,也耗尽了他本就微薄的家产。
如今他守着两亩薄田,一间破屋,日出而作,日落却难以息。
每每夜深人静,孤枕难眠时,那份寂寞便如影随形。
正当他准备收拾农具回家时,忽然瞥见田埂尽头有个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那是个女子,身着绯红罗裙,头戴珠翠,在夕阳余晖中熠熠生辉。
马天荣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
这荒郊野外,寻常农妇怎会如此打扮?
那女子越走越近,竟毫不顾忌地踩着禾苗径直穿过田地。
马天荣这才看清她的容貌:面若桃花,眉目含情,虽非绝色,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体态。
“这位娘子,”马天荣忍不住开口,“你可是迷了路?”
女子闻声停步,转头看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多谢郎君关心,妾身认得路。”
马天荣四下张望,见旷野无人,胆子便大了几分,戏谑道:“那娘子为何独行至此?莫非是特意来寻在下的?”
若是寻常女子,听了这等轻浮话定会怒斥而去。
谁知这红衣妇人不但不恼,反而掩口轻笑:“郎君好生自作多情。不过…”
她眼波流转,上下打量着马天荣,“郎君虽衣衫褴褛,倒生得一副好身板。”
马天荣心头一跳。
自妻子去世后,他已许久未与女子这般调笑,顿时血涌上头,脱口道:“既然娘子不弃,何不…”
话未说完,女子便知他意,却摇头笑道:“青天白日,宁宜为此?
郎君若真有此心,不妨归家掩门相候。
待夜幕降临,妾身自会前来。”
马天荣哪里肯信,只当是推脱之词,悻悻道:“娘子莫要戏弄在下。这一别,何处再寻芳踪?”
女子也不多言,只举手立誓:“若负约,教妾身不得好死。”
言罢,又补充道:“只是郎君须告知住处门户朝向,免得找错了人家,闹出笑话。”
马天荣见她说得认真,便将自家位置详细告知。
村西头第三户,茅屋朝南,门前有棵老槐树。
女子记下,嫣然一笑,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马天荣呆立良久,自嘲地摇摇头:“想必是拿我寻开心罢了。”
便扛起锄头,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家走去。
是夜,月暗星稀。
马天荣草草吃了些冷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时浮现那红衣女子的身影。
窗外风声呜咽,吹得破旧的窗棂吱呀作响。
“我真是想女人想疯了。”
他苦笑一声,正欲睡去,忽听得门外有轻微脚步声。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轻柔而规律。
马天荣一个激灵坐起身,心跳如鼓:“谁?”
门外传来女子声音:“日间与郎君有约,特来相会。”
竟真的来了!马天荣又惊又喜,忙下床点灯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日间那红衣女子,只是此时她卸去了珠翠,乌黑长发如瀑布般披散肩头,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添几分妩媚。
“娘子真乃信人。”
马天荣忙将她让进屋内,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女子却不拘束,自顾在床沿坐下,笑道:“郎君不必拘礼,春宵苦短,岂可虚度?”
这一夜,马天荣如坠云端。
他发现这女子肌肤异常细腻,触之如婴儿般柔嫩。
好奇之下,他举灯细看,惊觉她全身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绒毛,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
云雨既毕,马天荣拥着怀中人,忍不住问道:“娘子非寻常人吧?
这般肌肤,这等容貌,莫非是…”
女子轻笑:“郎君猜得不错,妾身确非人类,乃山中修行的狐仙。”
尽管已有猜测,听她亲口承认,马天荣还是吃了一惊。
但温香软玉在怀,那点恐惧很快便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既然娘子是仙人了,想必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狐女侧身看他:“郎君有何所求?”
马天荣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不瞒娘子,在下家境贫寒,连聘礼都凑不齐,更别说再娶了。
娘子既与我有这段缘分,可否赐我些金银,解我燃眉之急?”
狐女沉默片刻,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得之未必是福。”
马天荣只当她推脱,急忙道:“娘子何必小气?对你而言,点石成金不是易如反掌?”
狐女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明夜我带来便是。”
马天荣大喜,又是一番温存,直至东方既白,狐女方悄然离去。
次日夜晚,狐女如期而至。马天荣迫不及待地问:“娘子可带了答应在下的东西?”
狐女故作惊讶:“哎呀,妾身忘了。”
马天荣顿时失望万分,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强颜欢笑:“无妨,明日记得便好。”
第三夜,马天荣再次询问,狐女笑道:“郎君莫急,改日一定带来。”
如此数日,马天荣每每提及金银,狐女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
直到第五日,马天荣实在按捺不住,面露不悦:“娘子莫非戏弄于我?若真无此意,直说便是,何必一再拖延?”
狐女见他真动了气,这才从袖中取出两锭白银,每锭约二三两重,银光闪闪,边缘翘起,纹路细腻,甚是精美。
“拿去吧,应该够你用了。”
狐女将银锭放在他手中。
马天荣喜出望外,捧着银锭看了又看,生怕它们长翅膀飞了。
他忙不迭地将银锭藏于箱底,落了锁,这才安心回到床上。
此后半年,马天荣与狐女夜夜相会,却再未提及金银之事。
他虽得温柔乡,却始终惦记着箱中那点积蓄,盘算着如何用它们娶房媳妇,延续香火。
机会终于来了。
村里马大婶家的儿子要娶亲,凑份子钱。
马天荣心想这正是炫耀的好时机,便取出一直舍不得用的银锭,准备拿去充面子。
酒席上,众人喝酒行令,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马天荣故作随意地掏出银锭:“小弟也凑个份子,莫要嫌弃。”
那银锭在灯下熠熠生辉,顿时引来一片赞叹。
唯独邻村来的赵银匠拿起银锭,掂了掂,眉头微皱:“马兄这银子好生特别,可否借在下一观?”
马天荣得意道:“尽管看,正宗雪花银!”
赵银匠将银锭放在嘴边,用牙一咬,竟生生咬下一块来!
他吐出口中的金属,面色古怪:“马兄,这是锡做的,只是外面镀了层银罢了。”
席间顿时鸦雀无声,继而爆发出哄堂大笑。
马天荣面红耳赤,夺回假银锭,狼狈逃回家中。
是夜,狐女刚到,马天荣便怒气冲冲地将假银锭摔在地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这等假货糊弄于我!”
狐女却不惊不怒,弯腰拾起银锭,轻叹道:“妾身早已说过,你命薄,承受不起真金白银。便是给了你真金,也会招来祸事。”
马天荣愤愤不平:“休要狡辩!分明是你小气!”
狐女摇头:“郎君既然不信,妾身也无话可说。你只记得,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马天荣忽然想到什么,冷笑道:“都说狐仙美若天仙,你却也不过中人之姿,莫非这也是因为我命薄,消受不起绝色?”
狐女闻言不怒反笑:“狐仙化形,皆随人缘法而定。
郎君既无福消受真金,又怎能消受绝色?
以妾身这般容貌,配你已是绰绰有余。
若是给你个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只怕你无福消受,反遭其殃。”
马天荣哑口无言,心中却仍是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