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你说要斩因果？那我送你场春梦！
晨光熹微，为她素白的衣袂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露水无声地浸湿了裙角，汇聚成珠，顺着丝绸的纹理缓缓滑落，滴入尘土。
林诗雅就这么静坐了一夜，身姿未曾有分毫动摇，宛如一尊与天地同寂的玉雕。
然而，当她缓缓睁开双眼时，那双眸子里却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彩，清澈、明亮，仿佛洗尽了铅华，也涤荡了所有杀伐之气。
曾经那股凌厉到足以割裂空气的剑意已然内敛，锋芒尽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道”的圆融与平和。
赤炎驹警惕地后退半步，不安地刨着蹄子，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灼热的气流。
这个女人太危险了，它血脉中的本能疯狂地发出警告。
“没事，没事。”谭浩走上前，安抚地摸了摸它油亮如火的鬃毛，“她现在不砍人了，大概。”
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却还是被林诗雅听见了。
她抬起眼眸，视线越过晨雾，精准地落在他脸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让我在你梦里，留一道痕迹。”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却少了昨日的尖锐。
谭浩刚端起茶杯，准备润润一夜未眠的喉咙，闻言差点被一口茶水呛得魂飞魄散。
“咳咳……我说林大剑仙，你咋还赖上我的梦了？我那破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要在你识海深处，种下一枚‘问心种子’。”林诗雅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你的力量太过诡异，成长也毫无道理可言。若你未来沉沦于力量的 漩 涡 ，迷失本心，它会提醒你——你曾亲口选择，要做个普通人。”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谭浩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这哪是提醒，分明是上了一道保险，一道枷锁。
他心中微动，却没有立刻拒绝。
他能感觉到，眼前的林诗雅与昨日判若两人，她身上的敌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审视与……关切？
他挠了挠耳朵，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痞气：“行吧行吧，就当是装个思想钢印了。不过先说好，你可别搞得跟鬼上身似的，动静小点。”
林诗雅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她再次闭上双目，凝神聚气。
这一次，她的神识不再是如利剑般强行破开壁垒，而是化作一缕无形的春风，携着清晨的露水与花香，轻柔地、无声地，渗入了谭浩的识海边缘。
梦境之内，悬浮于混沌之上的孤岛上，那丛风铃草感应到了这股温和的气息，轻轻摇曳起来，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响声。
石碑上，一行全新的诗句凭空浮现，墨迹未干，带着温润的灵光：“有客自心外来，携灯照我荒原。”
趴在浮石边缘，正百无聊赖地甩着尾巴的梦貘童子猛地抬起头，它抽了抽鼻子，脸上顿时垮了下来，满是生无可恋的叹息：“完了，完了！以后连最轻微的焦虑感都没得吃了！这个人一进来，整个梦境都变得治愈了，我的口粮啊！”
林诗雅的神识化身并未理会梦貘的哀嚎。
她悬立于空中，素手轻抬，一缕比月光更纯粹的本源神识从她指尖溢出，迅速凝聚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
这便是她的“问心种子”，蕴含着她对剑道最本源的理解——“守心”。
她要将这枚种子，植入那片混沌的最深处，也就是巨神投影的脚下。
然而，就在莲花状的种子缓缓飘落，即将触及那片混沌区域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巨大的神明投影仿佛有所感应，缠绕在祂指尖的那根细微到几乎不可见的红线，竟微微亮起。
下一刻，那朵即将落下的莲花，在没有受到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自动绽放！
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展开来，化作亿万点晶莹的光尘，如同一场绚烂的流星雨，义无反顾地朝着巨神的指尖投去，最终尽数融入了那根纤细的红线之中。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命中注定的宿命感。
林诗雅的神识化身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愕然与不解。
“这不是我能做到的……是它自己选择了融合。”她喃喃自语，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的问心种子，竟然被这梦境中的神秘存在主动吸收了？
那根红线，究竟是什么？
与此同时，凉亭中的现实世界。
“阿嚏——！”
谭浩毫无征兆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震得桌上的茶杯都嗡嗡作响。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那风和日丽、岁月静好的梦境世界，风云变色！
原本平静的混沌之海剧烈翻涌，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遮蔽了所有的微光。
银蛇乱舞，雷声轰鸣，狂暴的能量在云层中积蓄，最终化作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暴雨，兜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林诗雅的神识化身上，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
刹那间，她便被淋得浑身湿透，一头青丝紧紧贴在脸颊和脖颈上，仙气全无，狼狈不堪，那模样像极了一只不慎落水的白鸟。
“哈哈哈哈！”谭浩酣畅淋漓的笑声在整个梦境中回荡，带着十足的幸灾乐祸，“你不是要种种子吗？怎么还把自己给种水里了？结果被雷劈成落汤鸡了吧！”
林诗雅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怔住了。
她抬起头，看着那电闪雷鸣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衫，忽然……笑了。
那笑容极淡，却如冰雪初融，昙花夜放，美得惊心动魄。
“原来你的梦……也会回应你的情绪。”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新奇的发现。
她忽然朝他伸出手，雨水顺着她纤细的手腕滑落。
“既然如此，不如让我陪你做一场梦。”
她的声音在轰鸣的雷声和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不是为了验证什么神谕，也不是为了斩断虚无缥缈的因果。就……单纯地，一起待一会儿。”
谭浩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愣愣地看着她。
雨幕中，她的眼神澄澈得像一块无瑕的水晶，映照出他错愕的脸庞。
良久，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行啊。”
他大大咧咧地在湿漉漉的浮石上躺倒，任由冰凉的雨水冲刷着身体，然后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林诗雅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散去了神识化身周围的护体灵光，任由那场源于一个喷嚏的暴雨将自己彻底浸透。
她走到他身边，轻轻坐下。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乌云散去，混沌之海重归平静，只是空气中多了一丝雨后的清新。
两人并肩躺在浮石上，望着混沌中那些不断生灭沉浮的世界泡影，谁也没有说话。
远处，一条色彩斑斓的因果鱼嘴里叼着一段闪光的记忆，慢悠悠地游过。
那记忆的画面一闪而逝，隐约可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少年谭浩，正坐在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地许愿——“槐树爷爷啊，求求你，保佑我以后能一辈子躺着吃饭该多好啊！”
几乎是同一时刻，在京城郊外，一座破败的土地庙旁，一棵千年老槐树的枝叶在夜风中无声摇曳，发出一阵沙哑而古老的低语：“当年……随手栽下的心愿，如今，竟真的开花结果了……”
夜幕彻底降临。
繁华的京城灯火如龙，将整片大地照得亮如白昼。
车水马龙，喧嚣鼎沸，勾勒出一幅盛世帝都的繁华景象。
然而，在这片人间烟火之上，在那座安置着谭浩与林诗雅的普通凉亭正上方的天穹深处，一颗此前从未有过的崭新星辰，悄然亮起。
它的光芒并不如何璀璨，却异常的坚韧与明亮，仿佛是特意为了照亮这凡尘中的一场春日之梦，而点起的一盏长明灯。
皇城，钦天监。
观星台之上，白发苍苍的太监正手捧着古老的星盘，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那颗突兀出现的新星，他的身体因激动与恐惧而剧烈颤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失声惊呼，声音嘶哑，“紫微暗沉，帝星飘摇，此乃既定之天命。这颗……这颗毫无来由的命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变数！”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的皇宫深处，
“天机……彻底乱了。”
夜风吹过高耸的宫墙，带起一阵肃杀的凉意。
在那些灯火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某些潜伏已久的影子，似乎也在这混乱的天机中，嗅到了属于它们的、最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