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上,那道漆黑的裂缝犹如神魔睁开的独眼,冷漠地注视着人间。
九幽之火自裂缝深处汹涌而出,疯狂凝聚,其散发的恐怖威压让大地都在战栗。
昭明夫人残存的魂光在空中燃烧,化作最后的坐标,将这股足以毁灭纪元的力量,精准地导向那个躺在床上,似乎还在熟睡的男人——谭浩。
一杆缠绕着无数怨魂与法则碎片的漆黑长矛成型,矛尖所指,空间寸寸崩塌。
“神陨之矛!”远处的林诗雅失声惊呼,脸色惨白如纸。
作为天机阁的传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东西的来历。
那是在上一个神话时代,诸神黄昏的终焉之战中,由万神怨念与一方大世界的本源献祭而成,曾一击洞穿了创世神神格的禁忌之物!
昭明夫人,竟以自身魂飞魄散为代价,复刻了这传说中的一击!
“阵起!”林诗雅毫不犹豫,双手结印,一座座由灵石与符文构筑的防御大阵拔地而起,层层叠叠,光华流转,试图为谭浩争取哪怕一丝生机。
然而,神陨之矛仅仅是泄露出的余波,就如摧枯拉朽般撕碎了前三重阵法。
林诗雅如遭重锤,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被狂暴的气浪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山壁上。
完了。
这是所有目睹此景之人心中的唯一念头。
如此神威,已非人间之力可以抗衡。
神矛破空,发出刺耳的尖啸,无视了剩下的一切防御,矛锋距离谭浩的心口已不足三寸。
那股寂灭一切的气息,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提前分解成分子。
就在这时,谭浩的鼻子忽然有点痒。
他微微皱了皱眉,然后……
“阿嚏——!”
一个响亮无比的喷嚏,石破天惊。
那一瞬间,时间的概念似乎被这个喷嚏打了一个结。
急速下坠的神陨之矛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又无比柔软的墙。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柄由纯粹毁灭之力构成的神矛,开始了诡异的变化。
漆黑的矛身开始扭曲,坚不可摧的法则结构如同蜡烛般融化,怨魂的哀嚎变成了轻快的音符,九幽之火褪去了暴戾,变得温暖而柔和。
金属在重组,能量在转化。
最终,在矛尖即将触碰到谭浩皮肤的前一刻,它彻底变成了一束娇艳欲滴,花瓣上还带着晶莹露水的康乃馨。
“啪嗒”一声轻响,这束花精准地、甚至带着几分优雅地,插在了谭浩床头的泥土里,仿佛本就该生长在那里。
远处的歪脖子树后,狐月的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她探出半个脑袋,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喃喃自语:“我说……这也太离谱了吧?”
谭浩被自己的喷嚏震得彻底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一眼就看到了床头那束鲜艳的花。
他盯着花看了足足两秒,眉头微蹙,嘀咕道:“谁送的?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话音刚落,神坛上那些由信众愿力催生出的静唇花,忽然间齐齐绽放。
成千上万朵花瓣无风自动,每一次张合,都传出一声温柔得能融化冰雪的低语:
“陛下安眠。”
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神圣的律令,瞬间传遍了整个人间。
战场上厮杀的士兵停下了刀剑,心头的暴戾悄然抚平;病榻上呻吟的重伤者停止了喘息,脸上露出了安详的微笑;就连刚刚因神矛威压而心神欲裂的修士们,也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放松,仿佛被泡在了温水里。
“记录……记录下来!”林诗雅挣扎着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却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因‘陛下安眠’神谕,平民自发觉醒神格数量已达三千!他们的神环之力正在反向滋养地脉,东域灵气浓度……天啊,提升了整整五倍!”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那个还在为一束花而烦恼的男人,一个颠覆性的念头涌上心头:“他不是在借用神力……不对,他根本不是什么神力中转站!他正在成为这片天地新的……源头!”
谭浩没理会外界的喧嚣,他走下床,来到院子中央,看着老香头为他打造的那尊“晒太阳神像”,神像懒洋洋地躺着,姿态和他如出一辙。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神像的脸,低声说:“如果真神非要复活,那也得按我的规矩来。”
他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位新晋“神明”的识海之中。
“我要的不是永生不朽,是每天少一点烦心事,多一点安宁。”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体内那些沉寂的神纹,在这一刻被彻底激活!
璀璨夺目的琉璃金光穿透了他的皮肉,却没有带来丝毫痛苦。
这些光芒在空中交织、蔓延,最终形成了一张覆盖了整个东域天空的巨大金色名录——“新神名录”!
凡是之前因信仰他而觉醒了神环的人,他们的名字和样貌都在名录上一一浮现。
而在他们名字之后,一个全新的神号被赐予。
“赐,每日为邻里送上热粥者,神号‘暖粥君’。”
“赐,以笑话安抚孩童者,神号‘无忧郎’。”
“赐,守护一方安睡者,神号‘安眠使’。”
城门口,正捧着一碗豆浆喝得正香的小豆倌,忽然感觉眉心一热,一道柔和的金光将他笼罩。
他愕然地看着天空中的名录上出现了自己的影像,后面赫然写着——“赐,坚持每日第一碗豆浆必暖者,神号‘甘浆神’。”
小豆倌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豆浆洒了一地。
他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也成神了?”
夜色渐深。
谭浩闭目调息,神识沉入最深处。
在他的识海里,一些破碎的画面如同闪电般划过——那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神,祂的身影模糊不清,却散发着无尽的疲惫。
祂站在一片虚无之中,亲手捏碎了自己的神格,将那无上的权柄化作亿万流光,注入了虚无的轮回。
一道低语,跨越了万古时空,在他耳边响起:
“这次……换种活法。”
谭浩猛然睁开双眼,一道精光一闪而逝。他终于明白了。
“我不是谁的壳……我是他自己选的新壳。”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鹤鸣。
一只只体型巨大的归心鹤,驮着最后一筐筐从四面八方收集来的贡品飞来。
但这一次,它们没有飞向那座高大的神坛,而是在空中盘旋一周后,精准地将所有贡品,堆在了谭浩的小院门口。
望着门口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狐月倚在树干上,轻轻一叹:“疯了,真是疯了。连天地意志,都在急着站队。”
子时,万籁俱寂。
谭浩躺在屋顶上,仰望星空,手中把玩着那枚从昭明夫人那里得来的残破铜铃。
这是旧神时代的遗物,代表着一种古老的权柄。
他看着铃铛,就像看着一个麻烦的过去。
随手一捏。
“咔嚓。”
坚硬无比的铜铃,在他手中化作了齑粉,随风飘散。
可就在最后一粒尘埃落地的瞬间,遥远到不可计量的神域深处,一座早已坍塌亿万年的神殿废墟中,一块蒙尘的古老石碑,突然亮起了一道微光。
光芒在石碑上缓缓勾勒,最终浮现出的图案,竟与谭浩身上激活的神纹,一模一样!
风停了,星辰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一瞬。
一个沙哑、古老、仿佛从时间尽头传来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
“祂……不是继承者。”
声音停顿了片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与颤抖,再次响起:
“祂是……重启者。”
屋顶上,谭浩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翻了个身,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明天都别搞事啊,我想睡个懒觉。”
话音落下,夜空中,原本排列有序的北斗七星,竟开始缓缓移动。
星光璀璨,最终在天幕上,拼凑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由七颗星辰组成的“勿扰”手势。
而在手势下方,一行由星云汇聚的小字,若隐若现:
“本次入睡,可能伴随世界格式化,请相关人员做好心理准备。”
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是这一次,寂静中充满了无尽的变数与惶恐。
星光之下,只有谭浩平稳的呼吸声,预示着一个即将到来的、谁也无法预测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