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浩的意识在黑暗里坠得很慢,像浸在温吞的墨汁里。
断裂的法则链条擦过他的脸颊,带着金属的冷意,却在触碰到皮肤的瞬间软成了棉絮——哦,原来他刚才无意识间改了疼痛规则。
他低头扯下缠在手腕上的法则链,随手团成个球抛向远处,链球撞在某个发光的屏障上,发出清脆的声。
屏障后浮出座白玉王座,王座上的身影与他生得一模一样,只是眼尾没有那道被林诗雅用银针挑破青春痘时留下的淡疤,眉峰像刀刻般冷硬,周身流转着星辉般的秩序之环。
你输了。神格开口,声音像冰川裂开的缝隙,情感是病毒,会腐蚀规则,迟早毁掉一切平衡。
谭浩歪在虚空中,单手撑着后脑勺。
他摸到兜里还揣着半块今早没吃完的桂花糕,是御膳房王婶偷偷塞的——林诗雅总说甜食伤脾胃,可他偏要藏着。那你干嘛不早点把我删了?他捏着桂花糕,碎屑簌簌落在法则碎片上,系统炸了那会儿,你能吞了我的灵魂;我第一次用权柄改雨势那会儿,你能绞碎我的意识。
现在才说这些,晚了吧?
神格指尖泛起幽蓝的光,秩序之环突然收紧,绞碎了三片飘近的法则碎片:因为你是我唯一无法解析的部分——一个会为了睡觉拒绝拯救世界的神。
话音刚落,外界传来极轻的声。
谭浩耳尖微动,意识里浮现出御花园角落的青石板。
那里跪着个穿粗布裙的女人,鬓角沾着灰,怀里抱着盏只剩豆大火苗的残灯。
她将灯芯按在刻满名字的石碑上,火苗忽明忽暗,像在舔舐那些被岁月磨平的字迹:若您真是祂的延续,请记得......祂也曾想歇一歇。
意识世界突然起了风。
一只半透明的蝴蝶从裂缝里钻出来,翅膀上缀着彩虹色的鳞片,每扇动一次就洒下星屑般的光点。
谭浩伸手接住其中一点,光点在掌心绽开,是今早林诗雅帮他捡草茎时的画面——她垂着眼睫,发梢扫过他手背,轻声说草茎上有露水,别总叼着,尾音轻得像片羽毛。
你说我是错误?谭浩把光点按进心口,那里的神纹突然变得暖融融的,可要是没有错误,哪来的意外惊喜他歪头笑,桂花糕的甜香在意识里漫开,上个月陈太医说我活不过冬,结果我偷喝了三坛桃花酿,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
林诗雅说我懒,可她每次偷偷往我茶里加蜜的时候,耳朵红得比糖葫芦还明显。
神格的秩序之环开始扭曲,像被揉皱的绸缎。
谭浩突然站起,衣摆带起一阵风,把飘着的法则碎片卷成个草垛。
他一屁股坐上去,翘起二郎腿:我告诉你什么叫完美——完美就是能躺着就不站着,就是能赖床就不打卡,就是明知该动手,却还是先问一句能不能缓两天
他抬手一划,指尖迸出金色的光。
这光不像神格的秩序那样冷冽,倒像御膳房灶膛里的火,带着烤红薯的焦香。从今往后,他的声音混着火苗噼啪声,完美的定义里,必须包含会犯错想偷懒怕麻烦
意识空间轰然崩塌。
白玉王座地裂开道缝,化作铺在地上的草席;秩序之环坠下来,变成晾着几件旧衫的绳子——其中一件是谭浩上周被林诗雅没收的、沾着糖渍的外衣。
神格坐在草席上,看着自己腰间挂着的算盘(不知何时变成了王婶送的菜篮子),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茫然。
现实世界的静默终于被打破。
御花园里,那枚悬浮了片刻的静默键缓缓沉进土里,草根立刻缠了上去。
零的核心光屏闪烁几下,最后一行代码缓缓浮现:......我也想躺会儿。随后光芒渐熄。
谭浩睁开眼时,怀里的林诗雅正轻轻动了动。
她的睫毛扫过他下巴,像只蝴蝶在扑棱。
他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星轨阵的废墟里,四周是扭曲的符文,却都规规矩矩地绕着他和林诗雅打转,像在讨好。
醒了?他低头,见林诗雅正睁着朦胧的眼,指尖还攥着他的衣角,别怕,我把麻烦都赶跑了。
你......林诗雅声音哑得厉害,却还是努力撑起身子,你刚才......
嘘——谭浩把她按回怀里,先别说,我背你回去。他这才发现自己脚步虚浮,像是熬了三宿没睡。
可怀里的姑娘暖融融的,发间龙涎香混着露水味,比他床上那床锦被还舒服。
他本想直接回府睡觉,可刚迈出星轨废墟,就听见桃林方向传来一声。
转头望去,熟透的眠果正从枝头坠落,裂开的瞬间,无数光影涌出来——是他躺在屋顶叼草的样子,是孩子们围着他抢糖葫芦的样子,是天边朝阳照在歪斜石碑上,刻着现任值班室,欢迎来做客。
林诗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耳尖慢慢红了。
谭浩没注意到,他正盯着自己发颤的腿肚子发愁:这破神格,怎么用完力比搬了二十桶水还累......
远处,补丁童蹲在桃树下拍手笑,声音脆脆的:他说不行的时候,反而赢了。